1
站在一旁的老板和老板娘见了,赶紧跪在地上给陈一鸣磕头:“老总,谢谢老总,谢谢老总啊!”
陈一鸣上前将老板和老板娘扶了起来:“老人家,快起来,冷锋。”
冷锋答道:“到!”
陈一鸣:“你领几个人,帮他们收拾收拾,我带人先走。”
“是!”冷锋说罢收回武器,赶忙带着几个兵过去帮忙了。
陈一鸣眉头紧锁地回到吉普车上,书生顶替冷锋坐在了驾驶座上,吉普车立刻开走了。
书生说:“团座,你管得了一时,管得了一世吗?现在到处都在‘劫收’。军警宪特,甚至连伪军伪警察都号称反正归顺中央,发了横财。我们只是伞兵团,你也只是上校团长,我们能起多大作用?”
陈一鸣听了,心里很不舒服,却没有说话。
书生一边开车一边说:“听说汤恩伯的三方面军和上海警备司令部打起来了,死了不少兄弟。”
“为什么?”陈一鸣禁不住皱着眉头问。
书生冷笑了一声回答:“为了抢一个日本军人俱乐部,都动了家伙。”
陈一鸣:“汤恩伯不敢打日本人是有名的,对自己人倒不含糊!”
书生:“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在上海的名声极差!”
陈一鸣听了,不由得叹口气:“党国的事,坏就坏在这种人的手里!”
书生说:“团座,也不能这么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以为那些大官们就是好东西?抗战的时候,他们拿美国卡车走私,赚了不少钱,现在能闲着?”
陈一鸣听了不禁皱起了眉头:“高官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书生笑了笑回答:“你忘了,我舅舅是做买卖的。”
陈一鸣听罢,摇摇头苦笑了。
书生接着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哇,再这么折腾老百姓,只怕党国的日子也要难过呀!”
陈一鸣听着没有吱声,看着沿路之上随处可见的打着各种旗号“劫收”老百姓钱财的队伍,陈一鸣不免叹了口气:“唉,这就是党国吗?这就是抗战胜利的结果吗?”
想到这儿,陈一鸣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2
南京军用机场,青天白日旗在随风飘舞。陈一鸣率领着伞兵们等候在机场上,在他身后不远处,是穿着崭新美式军礼服的军乐队。
过了一会儿,由四架P51野马战斗机护航,一架C47运输机渐渐飞临南京的上空。军乐队高声奏乐,飞机在乐曲声中缓缓降落了。
机舱门打开,何应钦一身戎装,神采奕奕地从飞机里走了出来。
陈一鸣喊道:“立正——敬礼!”
陈一鸣一声令下,前来迎接的伞兵官兵,立刻向何应钦及随行人员敬礼。何应钦笑着挥挥手,在参谋们的陪同下走下了飞机。
陈一鸣:“何总司令,旅途劳顿。”
何应钦:“不累不累,这是重返南京,一路精神抖擞哇!”
何应钦说着,仰头环视着远处,不免一阵感慨:“南京,我又回来了!”
陈一鸣:“何总,请。”
在陈一鸣等人的陪同下,何应钦一脸笑容地走向了停在一旁的轿车。
何应钦问道:“南京现在的形势怎么样?”
陈一鸣答道:“日军已经按照规定等待在军营里,但是街面上的治安很不好,主要是投诚后的伪军、伪警察……”
何应钦听到这儿摆了摆手:“哎!他们已经全部归顺中央,以后不要叫他们伪军了。”
陈一鸣听罢迟疑了一下,而后继续说:“还有军统的各种地下武装,无论真的假的,现在都冒出来了,在京沪一带大肆活动。他们号称接收,但是被老百姓叫作‘劫收’,无法无天,胡作非为。”
何应钦听罢,又摆手笑了笑:“那是别的部门的事情,跟我们军队无关。”
陈一鸣答道:“是。”
何应钦走到轿车跟前,却没有立刻上车,看着陈一鸣语重心长地说:“一鸣,你要明白,委座把你这个精锐的伞兵团第一批运到南京来,不是做维持治安的宪兵部队的。你们的任务是加强京沪地区的防御,防止共军趁权力的真空期进城。国民政府要还都南京,这是国际大事!你要清楚自己的职责,不要分不清孰轻孰重!”
陈一鸣愣了一下,随即应了一声:“是。”
何应钦拍着陈一鸣的肩膀笑了笑:“我在南京的行程,由你亲自带队警卫。”
陈一鸣说:“明白!”
陈一鸣说完,为何应钦打开了车门。待何应钦上车以后,他立刻跑回自己的吉普车,带着部下们跟着车队走了。
3
南京的何公馆内,此时显得异常热闹,刚刚进门的何应钦巡视着自己熟悉的房子,不禁又是一阵感叹:“啊,还是老样子,不过早已是时过境迁了!”
谁知,他刚刚在沙发上坐下来,就见一个伞兵少尉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告!日……日本人来了!”
陈一鸣听了一惊,下意识地抓起了背在身后的冲锋枪。何应钦见状,摆摆手微笑了。
何应钦笑道:“不要紧张,日本人战败了,他们是没有胆子来到我这里撒野的。说,到底是什么人要见我?”
伞兵少尉随后立正回答:“日本侵华日军总司令冈村宁次,说要求见何总司令!”
何应钦听了,不禁笑了笑:“总司令求见总司令——有意思!请他进来吧。”
“是!”伞兵少尉敬两个礼,赶紧走了。
过了一会儿,冈村宁次躬身走了进来:“何总司令!”
何应钦见状,笑着站了起来:“冈村总司令官,你好哇!”
两个人随后握起了手,那样子看起来很是亲热。陈一鸣在一旁看了,不禁皱起了眉头。
冈村宁次笑着问何应钦:“何总司令先生已经是久仰久仰了,您一向好吗?”
何应钦听了,赶紧笑着点头:“托福托福!我初次见到冈村先生,好像是1933年,在北平谈判《塘沽停战协定》的时候。”
冈村听了,不禁笑着回答:“是的。在士官学校的时候我比您高好几班,所以没有见过您。在九一八事变的时候,我们首次见的面,当时我是关东军副参谋长,您是中国军队的总司令官,可我们见面的时候,好像并没有互相敌对的感觉。那时候,我时常到北平去见您,到现在也仍然没能忘怀您当时说的一句话:‘日本应该就此罢手了,如果仍继续向中国本土挥兵侵略,则必使中国共产党日益壮大,结果,也必使日本大吃苦头。今天,我们在南京聚首,回忆起来真是不幸得很,当年您所讲的这句话到今天真的变成事实了!新四军已经兵临南京城下,凡是日军的占领区,都有共党的武装在活动啊!”
何应钦听罢,微微笑了笑:“谢谢冈村宁次将军,我当时说的话你现在还能记得,真是难得。如今的形势倒真是让我忧虑。哦,冈村将军,你接着说。”
冈村应道:“哦,其后我们再度见面是在1935年11月我在任职参谋本部第二部长的时候,适值中国国内排日运动最激烈之时,当时的空气十分紧张,我在南京只住了一宿,无法访问中国官厅,只好到领事馆找现在国会议员的须磨弥吉郎君。可就在那时,您来了电话,请我到您所在的使馆去吃饭,并约定不做任何有关政治的谈话,这便令我高兴极了。那时候,我记得您是参谋总长。”
“不,是军政部长。”何应钦注意地纠正了一句。
“哦,是的,是的。”冈村宁次听了,赶紧点头,“总司令阁下,您在重庆的时候,是否经常受到很厉害的轰炸?”
何应钦答道:“是的,时常有轰炸,你们飞机的疲劳轰炸很是讨厌。你们管这种轰炸叫什么?”
冈村:“我们日本人称作神经轰炸。”
何应钦:“一连轰炸一整天,教人无法工作,真是够神经的。”
冈村:“总司令阁下,很抱歉,这些都是我的属下干的。”
何应钦:“不,没什么,已经过去了。”
冈村:“可是,重庆的气候很坏,真让飞机驾驶员吃不消。”
何应钦:“是的,重庆的冬天很少能看到太阳,有‘蜀犬吠日’之说。”
冈村惊叹道:“哦,看不到太阳的日子,让人是很难过的。”
何应钦:“就像现在的日本,便是没有太阳的日子。”
何应钦不失时机地回了一句,冈村宁次听罢,赶紧点头。
冈村答道:“是的,日本战败了,作为战败国的国民,他的心里是没有阳光的。”
何应钦看着冈村宁次接着说:“日本现在已经没有了军队,我们两国可以不受任何阻碍而真正携手合作。不知冈村宁次将军现在愿不愿意和我们合作?”
冈村宁次听了,不禁一愣,而后眼里不禁闪出了狂喜:“我和我的部下现在都已经是贵军的俘虏,不知是否还能有这样的荣幸?”
何应钦听罢立刻笑了:“是的,日本国是战败了,可作为个人来说,我们还是朋友嘛!既然是朋友,为什么不可以合作?”
陈一鸣在一旁听了,不免感到毛骨悚然(心声):“朋友,他怎么能称呼日本的战犯做朋友?而且还要和战犯合作?这……这是一个国军的总司令——堂堂的国军上将该说的话吗?”
陈一鸣站在何应钦的身后正在走神儿,冈村宁次又说话了:“总司令阁下,我还能为阁下做什么,还请明示。”
何应钦为冈村宁次面前的杯子里满了满茶水,接着说:“总司令阁下,我已经请示过委座,对你们。现在可以不称作俘虏。在华的日军既然已经缴械,那么就叫‘徒手官兵’吧!”
冈村宁次听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徒手官兵’?这……这真的是委员长阁下的指示吗?!”
何应钦听罢点点头:“当然。我们中国是礼仪之邦,杀人不过头点地嘛。委座和我都是日本士官学校的学生,对日本军队还是有一定感情的。另外,委座还专门给了你一个命令。”
冈村宁次听了,立刻站了起来,那样子就像一个英勇的士兵在接受长官的命令:“请何总司令示下!”
何应钦道:“委座委任你为‘中国战区日本官兵善后联络部长官’。”
冈村疑惑道:“什么?”
何应钦看着显然有些受宠若惊的冈村宁次,不觉挥了挥手:“冈村阁下,你请坐。冈村先生,你感到突然吗?不,委座是另有深意。中国战区日本官兵善后联络部长官那只是你的正式头衔。现在,抗战已经结束,往事付诸东流,一切都过去了,而致力于今日的中日合作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从今天起,二百万在华日军和日本侨民的遣返事宜统统由阁下负责;但是,这只是你工作的一部分。还有一个重要的部分就是,在军事上要多发挥你的才能,为国军做好参谋。不瞒将军说,剿共的大业就要开始了,阁下熟悉中国国情,也熟悉共党共军,所以,委座希望你能继续为中国的剿共事业效力,这也为加强中日两国的友好关系而效力!阁下,你明白了吗?”
冈村宁次听罢,再一次激动地站起来:“是!何总司令,我的部下还有两百万,其中至少有五十万是没有受到过严重打击的精兵强将,我想恳请总司令允许这五十万日军以志愿的名义参加剿共!”
何应钦听罢,不觉笑了:“哦?这倒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建议。”
冈村:“总司令阁下,鄙人手下这五十万大军,可以组成强大的机动兵团,对共军实施毁灭性打击!”
何应钦听到这儿,不禁埋头思索起来,而后他抬起了头:“冈村阁下,这是个很好的建议。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我眼下还决定不了。你想想看,作为战败的日军,摇身一变成为国军参加剿共,这国内国外会产生什么舆论呢?而这种舆论对于党国的今后大业到底会带来怎样的影响。这些,我要请示委座才能决定!不过,你的一片赤心,我已经知道了。”
冈村:“谢谢何总司令!那……我先告退了!”
何应钦听了,赶紧站起身来送:“也好,走,我送送你。”
何应钦说着,陪同冈村宁次走了出去。望着两个人亲切交谈的背影,站在沙发后的陈一鸣简直是看傻了。
4
南京市的一家私人诊所里,一位年纪在四十岁左右的医生正在给岩本做身体检查。
黄云晴在一旁关切地问:“怎么样?不要紧吧?”
医生答道:“不要紧?骨伤恢复得还可以,只是伤口有些感染,需要一些消炎药物的治疗,目前我这里药品比较缺,还不能治疗,需要尽快把他转移到大医院去医治。”
黄云晴想了想说:“中村雄现在正到处找他,他不能在医院露面,看来只有转移到根据地了!”
岩本在一旁听见,禁不住插了一句:“真没想到,日本都战败了,而日本的特务机关却还能继续活动。”
黄云晴问:“有什么想不到的?头号战犯冈村宁次现在已经成为国民政府的座上宾、国防部的高级军事顾问!国民党统治下的中国,还有什么龌龊事儿做不出来?!”
岩本听罢,不由得苦笑了:“看来,还真应了孙中山先生的那句话——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呀!”
黄云晴看着想了想:“只是,你的伤不能再耽搁了。今天晚上,就由老高送你出城,到根据地去!”
夜晚,在高老板的陪同下,岩本上了停在门口的轿车。就在他上车的一瞬间,站在马路对面的人力车夫突然抬起眼来,拿起照片对照了一下,而后立刻向不远处打了个呼哨。
随着一声哨响,附近的胡同里立即开出一辆轿车,尾随着高老板和岩本坐的轿车跟了上去。轿车里坐的是中村机关的几个特工。
前面的车里,高老板回头看了看,很快就注意到后面有一辆车跟了上来,忍不住气愤地骂了一句:“他妈的!刚出门就被盯上了!”
岩本听罢回过头来,仔细看了看,断言道:“那是中村雄手下的车。”
高老板听了,不免有些紧张,赶紧转头吩咐司机:“开快点,想办法甩掉他们!”
司机听了,赶紧加大油门儿,汽车飞快地向前奔去。可谁知后车见状,也加快了速度,两辆车便在夜间一前一后地追逐起来。后面的追车显然比前一辆车的车况好,很快地后车便追了上来,并且不断地向前车撞来,就在汽车拐弯的时候,前车的司机没有操稳车,汽车一个急转,便撞在墙上停下了。
高老板无奈,只好钻出车来,端起冲锋枪向身后的汽车一阵扫射。两个刚刚下车的特工立刻便被击中了。
高老板趁机拉起了岩本:“走!”
谁知岩本听罢,却用力推开了高老板:“你别管!我腿不行,你赶紧走!”
岩本说着,就举枪向后车还击。就在这个时候,远远的响起了警报声!
高老板听见,立刻就急了:“岩本,别犹豫了,快跟我走!国民党的宪兵队马上就到了!”
岩本听了,却固执地坚持着:“我是日本人,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顶多把我送到日本侨民聚居点,到时候你们再去接我!我的腿不行,你们赶快走吧,要不然,我们就都逃不脱了!”
就在高老板犹豫的当口,胡同口处宪兵队的车辆出现了。岩本急了,赶紧推了高老板一把说道:“你赶紧走!他们在抓共产党!”
高老板无奈一咬牙,赶紧跟着司机转身走了。岩本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苦笑了,他靠在墙上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宪兵们持枪冲了过来,中村机关的特工们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包围了。
宪兵队带队的是一个叫冯恒刚的少校,他看见后立刻大骂了一句:“妈的!是小日本!都投降了还拿着枪?都给我瞄准了,他们要是不投降,你们就给我往死里打!”
谁知他喊声刚落,被包围的日本特工便用日语高喊起来,一边喊着还一边不停地挥手。
冯恒刚不懂日语,只好问身边的一个宪兵:“他们说什么?”
他身边的宪兵摇摇头,大声说:“听不懂!谁知道说的什么鸟话?”
冯恒刚想了想,一咬牙:“拿枪的日本人,就是敌人!给我打!”
宪兵们于是立刻开了火,被包围的特工们纷纷中弹倒下了。躲在墙角里的岩本见状,不由得摇头苦笑。
宪兵们小心翼翼地围拢过来,岩本立刻举起了双手,用汉语高喊:“请不要开枪!我是普通的日本国民,我没有武器!”
冯恒刚听见,赶紧走了过来:“他们为什么杀你?”
岩本答道:“我是日本人,我们是个人恩怨。”
谁知道,宪兵们听到岩本是日本人,又重新举起枪对准了他。
岩本赶紧说:“我说了,我没有武器!按照《日内瓦公约》,你们要保证我的生命安全!”
冯恒刚听罢想了想,放下了枪:“算了,把他带回去再说。”
宪兵们听了立刻走过来,拉起了岩本。
5
黄云晴叹道:“什么?!岩本被国民党宪兵带走了?!”
金陵大酒店里,黄云晴听了高老板汇报的情况,不免有些急了。
高老板望着黄云晴赶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