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人埋了房顶上那几个人,又请来了当地最好的大夫。转眼,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月,轶凡的伤也好得差不离了。
起先,见人们实在可怜,顾朗便拿出这几年积攒的一百多两银子买米施粥。可奈何流民太多,每次粥锅刚一支好,人们便像被打了窝的马蜂一样,嗡嗡嗡地一股脑全飞了出来。熬三十人吃的粥,后面却有一百人出来抢,熬一百人吃的粥,后面,十里八乡的,却能出来三百人等着。顾朗他们并无后续钱财,就这样施了三五日,最后也只得作罢。
每天都有很多人饿死,去年的存粮早就吃没了,今年的还远没产下来。不过土地贫瘠,即使产下来也不够吃上个把月的。树叶、野菜,甚至树根树皮,无论村野还是前山,能吃的早都被扒拉完了。大人还好,可小孩子正在长身体,天天吃不上饭,一个个的,饿得还不如个柴狗大。饿得实在是肚子疼,有些人顶不住了,最后只得在墙角抓把老土偷着往嘴里塞。这样虽管饿,但吃了根本消化不了,饮鸩止渴,折腾个两三天也就此死去。
前山,连虫子都被吃光了,可就是没人敢去后山。后山,又叫千狼山,树葱竹翠又连着秦岭,自是有很多吃食。不过虽有东西吃,但那里却是古树密布,遮天蔽日,不仅野兽多得不行,而且还时常带有瘴气。这里,也并不是没人进去过,但无论是谁,即使是再有经验的老猎人,但凡进去了的,十之八九就没人能再没出来。
实在没得吃了,瞒着众人,也瞒着轶凡,艺高人胆大地,顾朗自个儿提了一把单刀就摸进了后山。可是一去之后,两天一夜,竟音信全无。
如此,这可急坏了轶凡。左等不来,右等也不见,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到了最后他轶凡直接就推开了众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什么也得要跑到后山把顾朗揪出来。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幸运。跌跌撞撞地,轶凡刚跑进了有树绿的地方恰好正看见一个人,破衣烂服,身后拖着两只獐子和一头野狼,一走三停地,正慢慢绕了出来。而这人,就是他顾朗。
此后,以千叶侯之名,顾朗集结了当地百余位身强力壮的年轻汉子。他们打箭造弓,专门组成了一支庞大的狩猎队伍。这些人捉羊逮猪,挖菜摘果,想尽一切办法负责给老百姓找些吃食。虽时有些伤亡,但多多少少,毕竟也是能救活些个性命。
烧火煮菜,顾朗虽然粗人一个,但转战南北,这些年跟在赵袁左右却也摸索出了一套别样做饭的好本事。他架上一口大锅,先把自己打来的猎物放到里面,然后连骨头带肉,小火儿炖上一整宿,到了最后顾朗能把骨头都炖成粥,把里面的骨髓一点不剩的都榨出来。
他的这种饭,虽不怎么美味,但的确是治病疗伤的绝佳补品。隔上个两三天,顾朗就给轶凡熬上这么一大锅肉粥留着吃。轶凡他受伤很重,当日洛辰飞那穿膛一剑,虽然没刺透心脏可也完全击穿了肺叶。不过经由顾朗如此悉心的照料却也恢复地很快。
在这期间,顾朗两次接到了赵袁的来信。除了嘘寒问暖,信里更多的还是前线战况。不过也是,朝中没有什么知己的人,所以有什么心事,赵袁也只能找顾朗这个傻弟弟唠叨唠叨了。
三个月前,离开军营时,顾朗就知道鞑靼二十余万铁骑就已兵陈关外。赵袁信里说道,这三个月间,他们鞑子又鸠集塞外五胡:匈奴、鲜卑、羯、氐、羌,使其各自出兵一万。现在他们二十五万联军,浩浩荡荡,已起拔至正梁关下。
正梁关内,拥兵十三万于众,现在大元帅萧昭丹正镇守于此。与鞑靼人拉战日久,他的这支军队可谓对战经验丰富。正梁关东北百余里,又有老将秦凯率兵十八万屯守西梁关。不过西梁关虽说镇有十八万兵马,但大都是一两年前才着急补上的新兵,所以并没什么实战经验。
如此,西起正梁关,东至西梁关,方圆百里,天朝三十余万大军在萧昭丹大帅和秦凯副帅的率领之下已做好了迎敌准备。新老混编,五万人马为一个战阵,萧昭丹六阵并排,相互补充、相互配合,欲以六龙缠日之势困住鞑靼军。
出兵二十万,基本上已经是鞑靼全部的战力了,又鸠集塞外五胡组成同盟军,可见他们这次也已下了血本,看来不一举吞了天朝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常年游走塞外,较之汉人,胡人本就身强力壮,他们身披铁甲又骑有大草原出产的万千良马助战。骑兵主攻,手持弯刀,马背架弩,所向披靡;步兵主防,战盾层叠、长戈拦挡亦固若金汤。骑兵、步兵,他们交替配合、依次攻进,其战力难容小觑。
天朝三十余万军士,虽在人数上占了很大优势但较之胡人士兵的体能、战力普遍都很弱,并且除了萧昭丹几人,朝廷亦无将可派,哪怕是老将秦凯,虽德行至伟但也只精于治军难能出兵。
东梁关,中原腹地,镇南王赵炟五万精兵镇此二十余年。赵炟年近古稀,是当今天子同母的亲弟弟,早年就因战功显赫被封为了镇南王。本来,他的封地在南疆,地处边塞,先皇也正是赏其军事才能才让其镇于此处。到了这一代,新皇登基,念他劳苦遂改其封地将一班人马都调到了中原,也许是感谢隆恩也许是怕皇兄多心,几十年来,无论国弱国强镇南王一直是拥兵五万,从未增长。不管是忌惮王爷之威还是因为皇帝有特令,总而言之东梁关人虽不多,但多年以来,军饷不仅无人敢克扣半分而且还是最丰厚的。
镇南王文韬武略,又加上军饷充裕,所练兵丁皆骄悍无比、英勇难敌,“镇南一出,天宇降服”民间甚至流传着这样的话。
西梁关以外,方圆数百里,经大小几十座城才到中原腹地东梁关。如若萧昭丹战败,两关失手,这些城池多则近万少则只有几千,区区守城之兵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挡得住鞑靼的铁骑。长则一年,短则几月,鞑靼定会挥师东进,一举杀到东梁关。五万守军,若东梁关再失守,用不了几天鞑靼就能直取帝京。
可见,此战天朝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镇南王兵强马壮,萧昭丹上书请其出关,军分两路,出兵至延边与自己兵合一处。在六龙缠日的基础上再给他来上一个太极八卦阵,即使受挫也能马上变阵为六龙戏珠。如此一来,即使他鞑靼人再大的本事,短期也不能取胜。三关之内,俱是天朝疆土,而一旦时间拉长,鞑靼千里战线,粮草难补,但我天朝军队却可以随时补充兵员,如此,鞑靼必败。
刀光霍霍,家国安危,镇南王赵炟亲披战甲,也主动请战,他集结兵马、整军备战,五万大军大军群情激奋、整装待发。
“不宜出兵,按军不动”可苦等数日却等来了朝廷这么一道圣旨。
朝廷有朝廷的难处,他们都知道朝廷不易,可也都知道朝廷的想法。天朝,以武建国,当年,民生初定,为了以防叛乱一众开国大将就都被削了军权。重文抑武,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如此格局。安逸日子过惯了,一班文臣没几个是想战的。吹吹弹弹,整日寻仙炼丹以求长生不老,皇帝赵宏也想求和。朝廷也在观忖时局,打得过,当然好,即使打不过大不了求和便是,胡族蛮人,世代游牧为生,即使再能打仗也是占不住几座城的,最终不还是得交给汉人打理?交金纳银,无非多给他们点好处罢了,等待时机、保存实力,无非等哪一天时机成熟了再打回来而已。
文有文的想法,但武有武的概念,士可杀不可辱,战斗就是他们存活的意义。宁可自己战死沙场哪怕被敌人剁成肉馅,在他们看来,天朝的土地可以被别人抢走,但求和、割地、赔款,这种事,死也不允许。况且鞑靼狼子野心,这次绝不是割几座城赔几万两银就能解决的,他们要的,是整个天朝。
虽与朝廷意见不合,但毕竟圣令难违,所以谁也没有办法。赵袁更是愤激至极,大怒之后与萧昭丹商量一下,一人一马、千里奔驰,一天一夜就赶到了帝都做最后的请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