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赵袁这一声突如其来的豪笑惊住,就连旁边的撒索冶也心头一震,整间屋子恐怕也只有他能参得透这一笑的含义了,甚至比赵袁自身还要通透。但表面上,他并没有理会赵袁,而是把头转向了顾朗,接着又看了看轶凡:“舍生救主,既然敢来,想必也算是英雄好汉,本帅爱才,既是好汉,便想留下一人,不知二位谁想离开?”
轶凡瞟了一眼撒索冶,一脸不屑。虽不像鞑靼人所说,他们是自投罗网,但自己既然决意随顾朗来到此地,也就自然没想过会明哲保身,独自活着离开。
再看旁边顾朗,无论撒索冶说什么,他根本就不想理会,自顾呆呆地盯着赵袁的断臂,哀哀心痛。此刻莫说是让他选择,哪怕赶他走他恐怕也是不会走的。
停了一下撒索冶又说,赵袁是当今三殿下,既然大费周章把他捉来,就没有任何再放了的道理。可轶凡和顾朗不一样,他完全可以做主把他俩放走一个,当然,另一个人,自然是死路一条。
听他这么说,二人当然都知道是计,既知是计,死之将至,轶、顾二人便没有入套的必要。可作为一方霸主,几十万大军的统帅,撒索冶竟如此磨叽,也很是让人反感。
“顾朗?你不走吗?”见无人搭腔,撒索冶又自顾自地逐一追问道。
“哼!”顾朗轻蔑地一瞥,算是做了回应。
“唉,真可惜呀!”撒索冶一阵失落,又把脸转向轶凡:“轶凡大校尉,您呢?莫非也想死在这里,给他们陪葬?”
“我不想死在这里,我想死在战场上,你们要想,随时可以把我放了,但我保证马上就会杀回来,哪怕只有一人!”轶凡说得气势汹汹,但其中,又夹杂着三四分的讥讽。
“哦?是吗?既然你想走,那就赶快走吧!我保证,你是不会回来的。”撒索冶不恼不怒,像个天真的孩子,说得一脸认真。
“无聊!”轶凡依旧岿然不动。
“当真不走么?大校尉!”撒索冶依旧问得很认真。
轶凡无语,懒得再搭理他。
“即使是为了柳玉姬也不走吗?她可是在等你哦!”
轶凡的心咯噔一沉,脱口而出:“你怎会知道?”他明显有些心虚,可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丝毫没有。
“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总之我就是知道,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不仅是这些,我还知道她马上就要死了,太子已经识破了她的身份。而这一切,可都是因为你哦!”
轶凡终于按捺不住,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既已被捕,苟且偷生之事,便想都没想过。可现在他非常害怕,他害怕玉姬会出事,他绝不能让玉姬出事,决不能!
自古男儿,当舍生取义,重气节、卫民族、轻私情,他觉得自己应该慷慨得死去。死,他是决然不怕的,然而死了,一切就都没了,毕竟远方伊人,还要他守护。
内心激烈挣扎,或走或留,这是他活到现在面临最艰难、最残酷的抉择,然而他的抉择之路,才刚刚开始。
猛地起身,轶凡面向顾朗和赵袁,抱得一拳:“对不住了二位,在下还有要事须办,等办完了,无论天涯海角,定当以死谢罪。
为什么撒索冶要放轶凡走???????
正梁关以西百余里,一行四人,不疾不徐地走着,彼此互不言语。
四人,一个是轶凡,其余三个是鞑靼人,三人武功高强,都是撒索冶派来的。他说一来是让他们保护轶凡,二来是助其解救玉姬。
几天了,他们四人一直不急不缓地走着。双方交战,他们不能直接通过城门,只能捡乡下偏僻小径,荒无人烟地界,掠险而行。
前方,炊烟隐隐而现,一围村落终于出现在眼前。这里是灞阳的外围,穿过灞阳,再有半天的脚程就能到帝京。
“前面就是帝京了。”轶凡突然停下,若有所思。
“恩,快到了。”另一人操着口生硬的汉话,心不在焉地回应道。
“在那之前,有件事情必须得给你们交代一下。”轶凡转过身,一双鹰眼也锐利起来。
“什么事?”一鞑靼人好奇地问。
轶凡没答,他看了看对方,只听“呛啷”一声,寒光出鞘。轶凡的手只一闪,面前的一个鞑靼人既已血溅当场,面膛中招而亡。
“到了阴曹地府,等着告诉撒索冶,我中原天朝人,哪怕遇到再棘手的事,也用不着你们鞑子们乱操心。”
晚风猎猎,吹得周围树叶沙沙作响。长剑在手,衣袂飘飘,轶凡站在风中,傲然挺立。斜阳洒过,映在他滴血的剑上,就像一个亡灵,森然古寂。
其余二人见轶凡突然发难,心中大惊。他们以脚尖为轴,旋地一转,当即左右弹开,同时亮出弯刀,一前一后,对阵轶凡。
拔剑抽刀,双方既已亮出兵刃,便再无须赘言。刀威剑凛,带起四周黄土呼啸,一上阵,他们就都拿出了各自夺命的招式。
当前死的那人没有防备,轶凡以快取胜,一招既已毙命。可余下的这两人不同,他们双眼通红,一心要杀了轶凡。两尺多长的刀,一前一后,被他们舞得阵阵风云。论功夫,胡人的路数诡异泼辣,他们前后夹击、只攻不守,一时之间竟也逼得轶凡没了退路。
用剑之人,以轻为主,剑身轻了便可随意变招,剑之精髓,讲求轻灵逸动。而轶凡,长剑四尺,剑脊扁厚,虽是一把剑,却也有十几公斤重。胡人,前后夹击,刀刀凛冽,轶凡根本无暇阻挡。
若论体力和耐力,轶凡难与其相比,刀攻剑守,常此以后,轶凡必败。见得此状,轶凡渐渐收剑,不再抵挡。他抽剑入怀,马上变得一招,剑已入怀,身体自然全都暴露给了敌人,弯刀降至,只见轶凡双脚开立,以此为点,上身柔转,左右横扫,剑势雄浑,力压千斤。
他舞得已不再是剑,数月以来,他与顾朗切磋、研讨,特意为打了这把剑,以自己灵动的剑招,加上顾朗果敢的刀法,刚柔并济。虽是一番苦战,但余下的两大高手俱已毙命。
运招已毕,比起从前,果真是威力大增。这二人是轶凡学了顾朗刀法后第一次对阵的敌人,也算是实验品吧。撒索冶派他们前来,美其名曰助阵自己,可鞑靼人心性狡诈,无论他们是什么目的,轶凡绝不能留下这几个人,更不可能让他们进到帝京。
整整东西,轶凡继续上路。一个人走着,他不免又想起了顾朗,那个率朗、挚诚的将军。数月以来,衣食起居,两人一直在一起,如今一别还当真有些不适应。
想起当时,顾朗舍命救下自己,数月来他不仅对自己悉心照料,而且琴棋书画、文史经略、天下大事,无所不谈,交心日久,共鸣巨多。最有甚者,他们研习兵法,切磋武艺,见轶凡剑虽快但柔,顾朗更是将自己的绝学“天星三十六斩”传授给他。
一想起顾朗,轶凡的心不免阵阵剧痛。不知他和三殿下怎么样了?是否已被斩首?如果他们当真已死,那轶凡又该如何面对自己。有些时候,选择的代价,往往比死还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