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靼军帐内,轶凡和顾朗手脚都被细绳缚住,直直地跪在地上。几个大汉袒胸露背,望着轶、顾二人阵阵坏笑,眉飞色舞的样子,就像是在欣赏刚刚捕到的猎物。
半个时辰前。
“轶校尉”自从知道轶凡的官职后,顾朗一直这么尊敬地叫着,“此行凶险,九死一生,你还是不要去了。”
“你不是说过么,我的命都是你的,既然连命都是你的了,那我岂能看你只身犯险?”
“赵袁是我兄长,这一辈子,无论生死,我都会追随在他身边,可你不一样,你跟他,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顾朗说话依然是这种风格,直来直去、一针见血。
“好了,顾大哥,你不必再劝,我知道你不想我身陷危险,可不管怎么说,我毕竟还是京畿御林军的校尉,保护赵氏皇族安全本就是我职责所在,现如今三殿下有难,我虽无兵无马,可依然要履行自己的职责,任您怎么说都是拦不住我的。”
顾朗见其如此决绝,便也不再阻挡。两人当即翻身跃马,奔出后城。可谁料,仅仅半个时辰,连人家身都没近,他们就稀里糊涂地被抓了起来。
前因后果,二人如何也想不透。噔、噔、噔,这时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沉稳而雄厚。帐帘撩开,一男子正步而入,他一进来,本来很躁乱的军帐顿时鸦雀无声。
来人三十多岁,一身武袍,面色粗糙却很干净,一走一坐都有一股大漠特有的豪放与干练。相比刚刚那几个叽叽喳喳的虬髯大汉,多了天成的华贵和大气。
“我听说,这里来了两个很奇怪的人,心中好奇,便过来看看。”虽是鞑靼人,可他的汉话却相当流利。
“你们来干什么?恩?是,是来殉情吗?”他把头转向顾、轶二人,问得很认真。
三天前,萧昭丹接到密报,赵袁由京返回途中,中计被擒,现被关押在鞑靼军营。
捉到了当今的三殿下,皇帝的次子,按常理来说他们首先会派使者前来谈判,或割城,或赔银,或退兵。有的没的,萧昭丹把所有能发生的结果想了一遍,但苦等三日,最终却接到细作密报:撒索冶将于明日当众斩杀赵袁,以祭军旗。
得到消息,众人大惊,撒索冶已不屑于谈判,看来鞑靼这次真是铁了心了,不吞了天朝是绝不会善罢干休的。而赵袁,虽贵为殿下,但毕竟不是皇上,在宏大的政治博弈中,说白了,也可有可无。
得知赵袁被擒,顾朗大骇,赶忙跑到军营请萧昭丹出兵。可萧昭丹战阵已布,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说动就能动的。况且,即使大军杀到也不一定就能救下赵袁的命,甚至还会加速他的死亡。
两军对垒,双方都在敌军藏有自己的细作,既委身敌营,自然都是不怕死的好汉。里应外合,萧昭丹想在午夜先奇袭一小队骑兵,佯攻敌营,然后再找一队人换上鞑靼人的军服,鱼目混珠,看能否趁乱把赵袁救出来。不过,二十多万鞑靼兵的军营,防守肯定严密至极,况且,汉人和胡人长相悬殊,所以说实话,大家也都明白,此举成功的几率并不大,但火烧眉毛,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赵袁生死一线,最急的当然是顾朗,一得到消息便马上跑到了军营。营救赵袁计划已经制定,但知己知彼,今晚施行之前自然要有人提前勘察一番,况且别人又都统兵在手,所以这人,也自然是顾朗。
换上鞑靼人的衣服,又找了两匹胡马,顾、轶二人偷偷摸摸,从后城溜出了正梁关。敌人的地盘,蛇虫之地,行事自然要小心翼翼。可千注意,万防范,谁料他俩刚一看见人家军营,还没等接近,“突、突、突”黄沙暴起,就猛地从地下冒出了几个人,将二人掳去。
由此可见,这个鞑靼人并不知道顾朗他们此番只为勘探敌情,没准他以为这俩人只是傻乎乎地只身犯险来救赵袁。可毕竟不是汉人,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到“殉情”这个自以为比较贴切的词。不过由此可见,沙漠中埋伏的那几个人并不是为了顾朗他们而来,很有可能,那只是鞑靼人例行埋伏在军营外围的哨兵而已。
“你叫顾朗?你叫轶凡?”见他二人不说话,这个鞑靼人又分别指着顾、轶二人说,“我见过你们,不过都是印在纸上的画像,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但你们不适合穿我们鞑靼人的衣服,一看就穿不出那种气魄。”
无论顾朗还是轶凡,都算不上什么出名的大人物,可就算他这俩普普通通的小将,都有画像摆在敌人手里,可见鞑靼人的情报能力该是多么强大。
“要杀就杀,何须再多言!”顾朗大喝。既然被俘,他早知道难逃一死,但前前后后,听这人如此一说,他也不由地心中一凛。
“怪不得你们汉人会亡国,有心计的人,成天只会忙着勾心斗角;爱国的人,却又都如此愚蠢。如果我是你,如果我是萧昭丹,根本不会多此一举,一旦有人被抓住,想都不想,就权当他死了,我要把最强的力量留到战场上。
“不过,既然你们想殉情,那我也只能成全了。”看顾、轶二人对他的说教不屑一顾,这人也不再多说,“把他们的三殿下带上来!”
听到要把赵袁带出来,帐中各人都很激动。顾、轶二人自不必多说,就连旁边的几个鞑靼人也都很奇怪地兴奋起来,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门帘拉启,连拉带拽地,一人被带了进来。蓬头垢面,满身泥污,这人身材魁梧,但一双腿弯软无力,若没人拉着,估计连站都站不住。更重要地,右边的整条胳膊都被齐根砍走,血涔涔地,断茬处向外突棱着一小节骨头,已经慢慢变黑。
“三哥!”顾朗一声惊呼,挣开众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他哆嗦着手,撩开对方散乱的头发,此人,正是赵袁。
见赵袁如此惨状,顾朗再也遏制不住,疯了一般,扑向旁边押解的人。可由于自己手脚被缚,那人只轻轻一踹,顾朗便被踢出好远。
“顾朗!”赵袁嗓音沙哑,使劲提着一口气,“别被他们笑话。”
顾朗终于静了下来,悲愤,心痛,仇恨……百感交集,他的脸扭曲地厉害。
“撒索冶”赵袁把头转向那个鞑靼人,“你真的以为,天朝能被征服吗?”
“撒索冶?”轶凡在旁边暗暗一惊,原来他就是撒索冶,鞑靼的兵马总元帅。怪不得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转过头,他又多瞧了两眼,沉稳,雄浑,威武霸气,就像另一个的萧昭丹,却又多了那么一丝丝神秘。
“征服?这根本算不上征服,打败你们,就像捡起落在地上的东西一样简单。用你们汉人的话说叫,恩,事实胜于雄辩。”撒索冶说得很狂傲,可狂傲的语气背后又夹杂着一股可怕的自信。
“哈哈哈!”听完,赵袁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很无力,好像这一笑就要把他身上所有的气力耗完一样,但这一笑,却很放情。
赵袁知道撒索冶肯定不会留他,不仅是他自己,顾朗,还有旁边的轶凡,都活不过今晚。人之将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能这么放情的笑出来。也许,只是凭直觉,他已认定无论此战输赢与否,天朝绝不会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