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大殿上阴冷凄清,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二十四个少年,分作两排站在一卷竹帘外。
竹帘内有灯,照出个曼妙的人影,单是个影子便已让人遐想,却不知是谁。
一个身着褐色劲装的汉子走了进来,对着帘子内躬身抱拳,恭恭敬敬地道:“参见姥姥,门口抓着个财主。”
姥姥,里面的人原来就是天山姥姥冷无霜!
一声叹息,从帘内传了出来,断人心肠,接着又听到一句幽怨轻轻飘进耳膜,如沐春风:“一个财主,有什么可禀告我的,土护法,你莫是大题小作了。”
褐衣汉子道:“这个财主``````简直富可敌国。”
冷无霜语气中这才有了点惊讶之色,道:“哦?什么来历?可有什么要求?”
褐衣汉子道:“他道只有当着姥姥的面才肯讲出来。”从怀内取出一叠银票,呈过,道:“这一千万两银票便是预先付的订金。”
冷无霜沉吟片刻,道:“交给帐房王先生罢,唤那人进来。”
褐衣汉子躬身退下。不一会儿,只听噔噔之声,三个黑衣帮众押着那奇怪之人进了大殿。
奇怪的人大嚷:“奶奶的熊,你两个兔崽子拉我干什么?你道老子自己不会走么?前面那龟儿子你后脑勺长得这么难看还要摆给老子看,存心找茬是不是?”
兀自大骂不休,前面带路的黑衣帮众躬身道:“启禀姥姥,人带到了。”
帘内传出一声媚笑,冷无霜娇道:“哟,这位英雄怎的这样急脾气,可莫要吓坏了奴家呀。”
奇怪的人听下急忙止住叫骂,甩开身边二人,笑道:“你就是天山姥姥?”
冷无霜“恩”了一声,道:“奴家便是,英雄可有什么琐事要付与奴家,奴家必当尽力而为。”
奇怪的人突然收住了笑容,脸上怒容渐现,道:“你莫这样娇嗔,岂不是只为了那几千万的生意?真惹人起鸡皮疙瘩。”
冷无霜果然不再媚笑,却是敢怒不敢为。
奇怪的人冷冷道:“塞北双客你可听过?”
冷无霜语气不再娇嗔,却仍免不了带有一丝妩媚:“可是狮驼岭西风客孔梦浪与沙石岗东风客柳无涛二位侠士?” 奇怪的人道:“不错,在下便是孔梦浪``````”
冷无霜道:“久仰。”
奇怪的人孔梦浪道:“先莫要久仰,听我道完。想当年,我与柳兄一刀一剑,驰骋塞北,惩歼除恶,好不英雄,可几个月前柳兄却突遭横祸,被那夺命僵尸流作古老魔头一剑劈下,身首异处。而我空有万贯家财却无冤可伸,如今闻得天山派的威名,便驾马赶来求助,却不想连遭山贼劫匪,只追得我筋疲力尽,才上得天山。你既已接了订金,便立马谴人去杀了流作古那魔头,再诛尽拦我道路的各山匪寇!”
冷无霜听罢,心道:“素闻狮驼岭盛产黄金,这孔梦浪便是靠此发了家,今日一见果然豪富,想那流作古只是个善使诡计的不入流的小人物,几山盗匪更是容易了结,看来这单生意算是到手了,到时再将这送上门的羊羔宰了,占了那黄金狮驼岭,我天山一派必将光辉天下!”心念及此,道:“孔英雄只管放心,此单小事何足挂齿,且到敝派待客房内休养几日,静候佳音。”
孔梦浪朗声道:“素闻天山派义多不行,却是言出必信,我孔某且去等着贵派取那魔头首级来见。”
迈着大步,由一名会客弟子引着去了待客房。再看殿内,二十四名少年不知何时已不见了,竹帘内传出阵隆隆声,却是什么声音呢?
且说孔梦浪随着那名会客弟子东拐西弯,行到一处长廊,忽然人影一闪,面前已站定了一人,只见他身材臃肿,面如满月,留着两撇八字胡,手中抱着个算盘,闪闪发光,似是金属所铸,若是在山下见了这般模样的人,则必定认为是个酒店老板或是个茶铺掌柜,而在这天山派总坛,也有这样的人物,当真让人费解。
孔梦浪正自纳闷,会客弟子已躬身道:“王先生福寿。”
那王先生一摆手,道:“你先退下。”
会客弟子应道:“是。”转身走开。
孔梦浪道:“你``````”
王先生笑道:“阁下便是塞北孔英雄罢。”
孔梦浪道:“不敢,敢问尊名。”
王先生笑道:“在下是此处的帐房先生,人人都唤我作王先生。整日与那孔方兄为伴,难免长得买卖人些,莫不是让孔英雄奇怪了。”
孔梦浪却一点也笑不出,他只觉此人有股慑人的气势,甚至比``````天山姥姥还要厉害。
他强自牵动了下嘴角的肌肉,道:“王先生找在下何事,只说便是。”王先生仍是笑呵呵地望着他,道:“阁下能穿得起镶有如此大绿宝石的鹿皮好靴,果然非一般人可比及,难怪我家姥姥答应给你了却心头烦忧呢。”
孔梦浪低头看了看,每瞧见靴子,只有十根脚指头从那两个鸡蛋般的洞里伸出来,微微向上翘着。
王先生又笑道:“一个人若是连靴子上的宝石也被抢了,却连一张银票也未少,当真是件令人奇怪的事呢。”
孔梦浪忙道:“宝石是厮杀中掉落的,怎会称之被抢?”
王先生笑道:“厮杀得如此惨烈,却没把怀里的银票抖出来,也当真是件令人奇怪的事呢。”
孔梦浪额头已微微渗出汗迹,他大嚷道:“我挣这些钱是拼了命的,怎么能这样轻易地给他们!”
王先生笑道:“他们又何尝不是在拼命和你抢?你又何尝不是拼命护住自己,哪里又称得上是轻易给他们?”
孔梦浪脸上已是汗珠滚滚,咬牙道:“你到底想揭穿什么,说出来便是,何必在此和我口舌争辩。”
王先生笑道:“你的妆化了。”
孔梦浪吃了一惊,伸手摸去,果然,脸上随汗水淌下的液体夹杂着许多粘稠的杂质,正是易容所需之物。
王先生笑道:“你既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在下也不勉强,总归银子有时是万能的。”忽然轻飘飘地退了七丈,已至长廊尽头。
“且告你一句,”他又转过头来,道,“想引得本派元气大伤,单凭区区一个流作古是万万不能的。”人影一闪,已然隐没。
孔梦浪却似支撑不住般,蓦地跪在地上,脸上犹如下过一场汗雨,身上更是汗流成河,湿透层层衣裳。他喃喃道:“怎么``````他自始至终都在微笑,我,我却总是感到一股厉如刀锋的杀气扑面而来,像是被扼住了咽喉,简直透不过气,世上``````果真有如此可怕的功夫么?他若出手,我必是连一招也接不下``````”
又是黑影一闪,虽然不甚迅速,却也令孔梦浪吃了一惊,抬头看去,原来是之前那会客弟子,见他跪在地上,连忙扶起,却半句话也不说,直到了待客房找间幽雅的屋子,被褥火炉俱全,又送来饭菜,便要出去。
孔梦浪叫住他:“小哥,等上一等,我且问你件事。”
那会客弟子似是预料到什么,显得恐慌之极,结巴道:“我,你莫问我,我,我什么也不知。”
孔梦浪奇道:“我只想问你院内池塘通往何处,你怎的如此害怕?”
那弟子松了一口气,脱口而出:“我还道你要问我王先生的事呢``````”忽然闭口不语,瞧向四周,脸色更是苍白。
孔梦浪经他一提及,也登时想到此点,问道:“对极,我正想问你关于王先生的事呢``````”
会客弟子惊道:“你莫问我,我不会告诉你,不,我什么也不知,也无从告诉你,这,这对你我都好``````”
孔梦浪心头疑惑重重,又要张口,却见会客弟子已转头跑掉了,临走时抛下句话:“池塘一头通的是天山圣泉,另一头通往总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