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宽也在思索董彬提出来的问题,但他认为杀手的目标是待风云而不是董彬。他朗声说道:“董大人,在这两次袭击中,杀手都想致待风云于死地。特别是这次,巫师直奔待风云的住处。若不是我和唐乐天碰巧赶到,巫师已经得逞了。”
董彬瞪着洪宽,吼道:“你是要说杀手想杀的不是我吗?上一次杀手射死了我的坐骑,这一次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带着三个手下拼命追杀我。你不知道吗?”
“洪兄弟的意思是您和待风云都是杀手的目标,”张广南一脸憨笑地对董彬说,“对了,董大人,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就是那个自称布商的人,可是在我们击毙的杀手中却没有发现那个自称米商的人。”
“那个巫师虽然脸上画着诡异的油彩,但从身形上看,他应该就是那个自称米商的人。”洪宽神色自若地说。
霍继祖用力点了点头,说:“对,很有可能。客栈地下通道最外端的出口也在军营之内。没有任何一个杀手是突破军营最外层的路障冲进来的。全部杀手一共有十八个人,我们击毙了十六个,只有两个人逃跑了。一个是那个卖唱的丫头,另一个就是自称米商的巫师。”霍继祖坚定地说。
“在这两次袭击中出现的巫师应该是同一个人,他很可能就是指挥这两次行动的头目。”洪宽说。
“他们会不会是勾魂教的人?”鲍舒文瓮声瓮气地说,“勾魂教是一个信奉冥神的杀手组织,他们没有任何原则和立场,只要付给他们足够的金钱,勾魂教主就会将雇主给出的名字写在索命牌上,然后派出勾魂令使或索命牌主率领马面鬼卒持续追杀,至死方休。如果勾魂令使或索命牌主不能完成刺杀任务,就会被勾魂教主处决。唯一的例外是,被追杀的人逃出了神龙帝国的疆域。”
“勾魂教主极其贪婪,买得起索命牌的人不是豪富,就是权贵。”洪宽若有所思地说,“可是这些人为什么要谋害董大人和待风云呢?”
所有的人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董彬一挥大手,“不管他们是谁,也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会让他们知道,想杀我没那么容易!”他起身对众人说,“我们即将进入息烽山脉,那里地势险要,情况可能更为险恶。大家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养足精神,以利再战。”
不知是由于疲惫,还是想独自谋划进一步的对策,董彬巳时之后才走出房间。他召集全体将士,下令将已故队长陆衡、何胜的部下补充到伤亡较重的战队。派人将伤势较重的士兵送到一里之外的斥候村,伤员伤愈后自行回到凌云。最后他宣布全军出发。
洪宽依旧跑在队伍的最前面。他兴致勃勃地看着斥候岭上的墩台遗迹,对王大有说:“息烽山在列国时代叫做烽山,当年是北境天马王国与中土苍龙王国反复争夺的地盘。你看那些列国时代的墩台,”他手指山岭上保存完好的一座,“八百多年了,还保存得这么完好。”
“大人,您来过息烽山?怎么八百年前的事儿您都知道?”王大有不解地问。
洪宽看着山羊胡子已经被烧光了的王大有微微一笑,“书上看来的。”
“我也想看书,可惜既不认字儿也买不起书。”王大有无奈地说。
“当初天马王国是列国时代最强大的国家,特别是拓土王在位的时候,不断侵入苍龙王国,并且夺取了原本属于苍龙王国的烽山山脉。现在的斥候岭南口就成了两大王国的边界。在天马王国控制斥候岭的一百三十五年里,他们在这里修筑了大量墩台。直到八百年前,苍龙王国的独臂王才重新夺回了烽山山脉。他下令他的子孙永远不要破坏斥候岭上的墩台,要让他们铭记不发奋图强就会丧失国土。”
“八百,一百三十五,那不是九百多年前吗?”王大有疑惑地问。
“哈哈,”洪宽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午夜谋杀、勾魂教之类的事情,第一次来到息烽山的他已经沉浸在山上的遗迹和历史的遐想之中,“这些墩台不是同一个时间修筑的。当年的墩台有的已经荡然无存,有的只剩下地面上的夯土。能保存到今天仍然相对完好的,应该是八百年前天马王国的筑城王修建的。为了将烽山永远控制在天马王国手中,他大规模地在烽山上修建烽火台、墩台、瞭望塔,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可是,就在整个工程完工的第二年,独臂王就为苍龙王国重新夺回了烽山山脉。据说筑城王得到消息后气得吐血而死。”
“您是说这座墩台就是筑城王建造的?”
“对,筑城王以建造坚固的军用建筑闻名。雪域边疆那边也有筑城王留下来的建筑。”洪宽想到雪域边疆的壮观景色,不禁心驰神往。
“那烽山山脉是什么时候变成了息烽山脉的?”王大有摸着仅剩几根胡子茬的下巴说。
“开国龙皇创立了神龙帝国之后,他认为龙州大陆不会再有战争了,就把烽山山脉改成了息烽山脉。”洪宽从小就将开国龙皇视为盖世英雄,无论是听到还是提到他的故事都会兴奋不已。他问王大有:“你知道为什么斥候岭没有改名吗?”
“为什么?”
“当时不少大臣建议将斥候岭改成平安岭,但龙皇决定遵守独臂王的遗训,所以斥候岭还叫斥候岭。”
越过斥候岭之后,满眼的都是连绵不断的高山,洪宽时而兴致盎然欣赏着眼前的壮丽景色,时而感受着在落满梧桐叶的山路上行进的乐趣。在转过一个山峰之后,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片宽阔的谷地。洪宽抬头一看,太阳已运行到天空的最高处。
呜!身后传来一声短促而嘹亮的龙号声,这是禁军吃饭、休息的信号,将士们纷纷下马准备扎营。
洪宽驳马来到中军,找到了独自坐在草地上眺望远山的唐乐天。“乐天!”洪宽微笑着说,“我们去打点儿野味回来下酒怎么样?”
“好,最好打一头野鹿回来,哈哈!”没等唐乐天答话,不远处的霍继祖抢先说道。
唐乐天微微一笑,起身牵过身边的白色雪疆马,优雅地跳上马背,说:“好啊。”唐乐天并不喜欢打猎,但狩猎是龙州各大家族相互交往的必备技能之一,重礼教的世家子弟一般不会拒绝狩猎的邀请。
洪宽、唐乐天转过一个山脚,驰骋在山谷间的草原上。洪宽望着山坡上粉红的避羞花忽然想起了何胜。他对唐乐天说:“‘避羞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看来这句话不能随便说。”他犹豫了一下,“乐天,那天晚上你听到何胜的声音了吗?”
“什么声音?”唐乐天不解地问。
“那你听到‘婉儿’的声音了吗?”
“你不是喜欢上她了吧?”唐乐天开起了玩笑。
“我是说,你是不是只听到了‘婉儿’的声音,而没有听到何胜的声音?”洪宽耐心地解释。
唐乐天认真地回忆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
“何胜虽然死在避羞花下,但未必是个风流鬼。”洪宽若有所思地说。
唐乐天不解地看着洪宽。
“我怀疑‘婉儿’进房不久就设法掐死了何胜。”洪宽说道。
唐乐天还是不愿意多谈那个让他感到窘迫的“婉儿”,他用挑战的语气说:“我们分头行动吧,看看谁有本事打到野鹿。”
“一言为定!”洪宽身体前倾,脚跟一踢马腹,疾驰而去。
唐乐天拨转马头,进入另一处山谷。他放眼望去,只见山间黄色的龙目菊、红色的避羞花、白色的银芙蓉构成了一幅令人心旷神怡的画卷。一时间,他竟然把打猎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完全沉浸在秋日的山谷风光之中。
不经意间,唐乐天发现在前方一棵榆树的后面有一头悠闲地在吃着青草的野鹿。或许是感觉到了不速之客的存在,野鹿鸣叫一声,试图转身逃走,但不知为什么却没有移动脚步。唐乐天本能地摘下凤羽弓,抬手就射,野鹿应声倒地。
唐乐天小腹向前一顶,雪疆马直奔猎物而去。当他接近猎物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一头不知道从那里跑出来的小鹿,小鹿用头温柔地蹭着母鹿的身体,发出凄凉地悲鸣。一种深重的负罪感使他收住缰绳,怔在了那里。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鼓足勇气将猎物放到马背上。他不敢回望那头欲走还留的小鹿,驳马疾驰而去。
唐乐天回到他与洪宽分手的地方,翻身下马,将猎物放到一棵小溪边的松树下。他呆呆地坐在小溪边,怎么也无法忘记那头无助的小鹿。
“乐天,看看我的‘猎物’。”不知什么时候洪宽来到了唐乐天的身后。
唐乐天回头一看,心中一惊,“‘婉儿’?你抓到了‘婉儿’?”
“这回我们又有了一个活口。”洪宽一手拖着“婉儿”,一手拿着“婉儿”的箜篌。
不知道在哪里弄来了一套农家衣裳的“婉儿”瞟了唐乐天一眼就低了下头,一言不发。
唐乐天的头脑中闪现的是被董彬斩落人头的“布商”和被董彬用大斧劈死的“朱武”,他冲口而出:“不能把她带回去!”
“你说什么?”洪宽不解地问,“她是刺客,你爱上她了?”
“不是。”唐乐天坚定地回答,“但我不想让他变成下一个‘朱武’。”
“她是杀手!”洪宽吼道。
“杀手也是人!”唐乐天缓和了一下语气,“再说,那天晚上他没有轻取任何一名士兵的性命。”
“她杀了何胜。”洪宽冷冷地说。
“可就算董彬杀死她,何胜也活不过来了。”
洪宽意味深长地看了唐乐天一眼,说:“她是我们手中破解杀手身份的唯一线索!”
唐乐天转头对“婉儿”说:“你叫什么名字?”
“司马吟。”曾经自称“婉儿”的少女低声说道。
“你们是什么人?”唐乐天追问。
司马吟犹豫地看了唐乐天一眼,欲言又止。
“你放心,你只要说出你们的身份,我们不会把你带到董彬那里。”唐乐天坚定地说。
洪宽撇了撇嘴,保持沉默。
司马吟怯怯地望着唐乐天,“我可以相信你吗?”
唐乐天点了点头。
司马吟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勇气,抬起头对唐乐天说:“我们是勾魂教的人。”话音未落,她再次低下了头。
“放了她,行吗?”唐乐天对洪宽说。
“不可能。”洪宽冷冷地说。
唐乐天飞起左脚踢向洪宽抓着司马吟的手,同时右手夺过洪宽手里的箜篌。洪宽从来没想过一向温和的唐乐天会突然对自己出手,微微一怔。司马吟乘机逃脱了洪宽的控制。唐乐天优雅地旋转身体挡在了洪宽与司马吟之间,顺手将箜篌扔给司马吟。司马吟接过箜篌转身就跑。洪宽试图想要绕过唐乐天追赶司马吟,却被唐乐天一把拽住。一时间,两个从未红过脸的兄弟扭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