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幽暗的灯光下，老人静躺在扶椅上，不远处靠墙的书桌上，一封画有“怀表”的信纸安静地躺着，灯光打在老人的面容上，犹如打在那泛黄的信纸上一般，看不出任何色彩。
吱。
门被打开了，踏进来一只少年的修长长腿，老人轻轻一撇，黄纸一般面孔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叶子辰悄悄关上门，面带微笑，坐在老人身边。
幽暗的灯光打下，两人的影子被打在身后泛白的墙上，好似深夜长谈的一对父子，更像慈祥的爷爷给孙子讲着古老的传说。
“在门口站的累不累？”赵老轻声说道。
“不累。”
“估计还真不累！”赵老突然愤愤地说道，“看戏看的爽吧！刚刚那么丢脸的样子，却被你这小子看见了！”
叶子辰不由地想起霸王龙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
“哈哈！”他一把搂住赵老肩膀，说道，“老头子，这你就放心，我不会乱说的。”其实他想说的是我从小没爸没妈，不懂你们这种感情，并不觉得好笑。不过，他还是假装理解这种简单的离别之情的样子，豪爽地搂住赵老的肩膀，并大笑。
入乡随俗嘛！应该是这个道理。
赵老望着一脸笑容的叶子辰，他也跟着笑起来，叶子辰笑的更甚，他也跟着笑的更甚，最后两人都哈哈大笑，狭小的房间里充斥着笑声，他们身后墙上的影子仿佛都笑出了声。
叶子辰仍在笑，却发现只有他的影子在笑。他发现赵老的目光飘向书桌上的一封信纸，幽暗的灯光下，一丝一缕的情感从老人的目光中流出。他记得以前打猎的时候，杀了一头特别肥的羚羊，他看到了那缕情感，就在子弹射中它的脑袋的那一刹那，从它的目光中流逝。
后来，他割破羚羊的肚子，发现了死去的小羚羊。
他躲避赵老的目光，即使那目光并不是直视自己。
“子辰。”赵老轻声说。
“嗯。”他答道。
“你是叶家的奇才。”
他没有回答，目光偏向一边。
“我从未见过有人能把分身术用到这种宛如幻术的地步。”赵老淡淡说道，好像在说着今晚的晚餐有点咸这类的家务事。
可是，叶子辰心中一惊，轻轻的话语，却犹如重鼓般在他心里轰然响起，他觉得老人的下一句话不简单。
“那个夜晚，在白斩出手的瞬间，你便用分身术逃跑，一直在同分身交手的白斩更是没发现，我从未见过有人能这么快使用分身术，而且分身那么逼真。”
此时，他犹如坠入冰窟般，身体无一处不是冰凉，他觉得心脏被人狠狠地践踏，疼痛从心脏充斥全身，他强迫自己不胡思乱想。
可是，他控制不住：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白斩是他指使的？既然想杀我，为什么还要救我？难道一切都是阴谋？这就是你们想得到那个东西弄出来的恶心的阴谋吗！
他转过目光，死死地注视着赵老。真是该死的眼神！那头羊的该死的眼神！为什么在说出自己的阴谋时还是这个眼神！你应该开心啊！高兴啊！那些该死的阴谋家揭露自己阴谋时不都是这样的吗！
“现在的世界已经不是我那时候的了，你爷爷真是有先见之明啊。”赵老依旧自顾自地说着，声音平平淡淡的。
“你们叶家隐居山林，过着猎户的生活，我当时很是不理解。但你爷爷跟我说几年后的世界会天翻地覆。”
“没想到啊，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整个世界都变了。”
叶子辰脸色渐渐缓和，思绪随着赵老的话思考，他有好多疑问，他此时很想拉住赵老的衣领，朝他吼叫：“为什么你会知道白斩？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个夜晚的事情？为什么你要救我？为什么你会认识我爷爷？”
幽暗的灯光下，他的影子张了张嘴。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轻声说道，声音轻的都不像从他嘴里说出的。
他想问的他都没问，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也许他想要赵老继续说下去。
“你爷爷是叶家百年难遇的奇才，真的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啊！”赵老突然提高声音，“但是你比你爷爷还要强！你是万年难遇的奇才啊！”
他不解赵老为何要说这些，他决定继续听下去。
“明天你就要离开了吧？你今晚来我这是来告别的吗？”赵老问道，还是那般淡淡的语气。
叶子辰一愣，突然有些想笑，自己那么多问题都没问，这老头倒是先问起自己来了。
“嗯，去唐门。”他冷冷地答道。
“子辰，我有件事想求你。”赵老原本一直注视信封的目光突然转向他。
他又一愣，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明白。他确实不明白，他不是个伟大的阴谋家吗？不是正在高兴地揭露自己一层套一层的阴谋吗？不是为了那个该死的东西而来的吗？可是……他有事求自己？
他注视老人的眼睛，那是双布满血丝眼皮层层褶皱的眼睛。那该死的目光！他心说怎么还是那该死的目光！为什么求自己的时候还是那种目光！
可是，他发现那真的是老人家疲惫的眼睛。
“你能不能替我好好照顾紫紫？”
轻轻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回响，却如五雷轰炸般在他的脑中毁坏着一条条神经回路。他不理解这个请求是什么鬼？这个老头子真奇怪！
“你能不能替我好好照顾紫紫？”
为什么又要说一遍？他死死注视着老人，此时老人的目光又移到信封上。
那羚羊临死前求自己放过它的孩子的目光，在灯光下，在房间中，在他的脑海中耀耀生辉。他懂了，他终于懂了。
他懂为什么这个老顽童今夜会这么像个爷爷，为什么这老头子会叽叽歪歪地说着那些话，为什么他的目光会一直都是那样的。
原来老头子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孙女，真是个可爱的爷爷啊！可是爷爷不都是这样的吗？他想起很小的时候他第一次猎到小羚羊，爷爷高兴地牵着他去敲三姑二姨的大门，爷爷高兴地含糊不清地说着没逻辑的话，弄得她们惊慌地以为自家男人在外有女人。
他想笑，然后无声地笑了出来。
“我会照顾好她的！”他郑重地说道。
赵老目光松动，苍老的面容上牵起无声的笑容。
“这下子心情稍微舒畅些了。”赵老说道。
“就这么简单的事，你不知道直说啊！绕来绕去的，很折磨人啊！”叶子辰埋怨道。
“这还不是怕你不答应我吗？”
“这点小事，我干嘛不答应？”
“哈哈！”赵老大笑。
“笑什么笑！我还有问题要问你，作为照顾紫紫的报答，你必须回答！”
“好好好。”赵老此时心情大好，连忙答应道。
“那天晚上，你怎么在那？”叶子辰犹豫了会问道。
“那天，我去祭拜你爷爷，刚好撞见你被人追杀。”赵老答道。
“你认识我爷爷？
“旧识。”
“你也认识白斩？”白斩是为那个东西找到他，叶子辰希望赵老回答自己说不认识，就好像一群犯错误的孩子当中有个优等生，老师希望他回答自己跟整件事情没关系。
“追杀你那个晚上的第二天，他来到我的医馆，我认出是他，他说他叫白斩，我便知道了。”赵老说道，之后又加上一句“仅此而已。”
叶子辰发现自己松了口气。
“那你救我也是因为我爷爷跟你是旧识？”
“是的。”
“就这么简单？”叶子辰反问道，他心说亏我刚刚想的那么复杂，你就不能说出点爆炸性回答？
“不这么简单，那能是哪样？”赵老说道，“你还想要爆炸性回答啊？”
叶子辰心说你怎么知道我想要爆炸性回答，不过这个糟他没吐，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这也是他来找赵老的原因之一。他说道：“赵老，我跟你讲个事。”
“说吧。”
叶子辰注视着赵老，此时有飞蛾扑向房间内唯一的光源，幽暗的房间一瞬间更黑，飞蛾的影子暂时遮住了他锋利的目光。
“他们都被催眠了。”他轻声说道。
赵老心中一惊，面露一丝疑惑，说道：“他们？”
“白斩忘记了我。”
“你在说什么？”赵老觉得自己被一团迷雾笼罩着，但是他只想在迷雾中知道一件事，紫紫是不是他们之中的。
“紫紫也被催眠了。”
赵老终究还是听到最不想听到的话，最担心什么反而来什么，他揉揉自己的脑袋，闭着眼，靠在靠椅上，此时的他好似一位只有靠他养家糊口可是却被老板辞职的老男人。有些事情好像就是这样，光是听到答案就已经没力气去寻求过程，他想问什么人把紫紫催眠了？为什么要催眠？可是就是没力气啊！
“赵老，有些事情我也搞不懂，所以你要打起精神帮我想想。”叶子辰实在不忍看到赵老此时的模样。
“嗯。”赵老轻声答道。
“白斩，紫紫，还有一个矮个子的少年都被他催眠了，如果不是我的分身术，现在我也不会坐在这里。”
“他？”赵老疑惑道。
“他是一家面店的老板，你也看了那封信，是他写的。”叶子辰指着书桌上的信件。
赵老想起信上那些幽默的文字，不过也只有他觉得幽默，他尽然觉得店老板的用意不坏。他默默地捂住脸，因为他尽然想笑，明明刚刚那么无力的。
“他啊！紫紫应该不会有事的。”赵老说道，他不敢相信这会是自己说的，可是一想起那幽默的文字，他便深信不疑。
“啊？”叶子辰被赵老的回答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没事，没事。如果是他，那就没事。”赵老说道，此时的他仿佛一个重新找到工作的老男人。
“那……好吧。”叶子辰没打算再说下去，毕竟他们没出现什么反常，只是某人不记得某事，某人突然认识个陌生人。
自己可能就是想太多了！我一直不就是这样吗，他心说。
“好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嗯。”叶子辰答道，他起身走到门前，突然他又转身朝赵老一笑。
“赵老。”
“怎么了？”
“谢谢你。”这也是他找赵老的原因之一。
“哈哈，傻小子，性子跟你爷爷一个样！”
叶子辰离开房间，带上房门，目光不小心飘到桌上的信封，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那个胖胖的面馆老板正在给自己催眠，在他的耳边低语。
“你逃不掉的。”
叶子辰甩了甩脑袋，无声地苦笑，他从怀中取出信封，店老板给他的分身的信封。他展开泛黄的信纸，开头一如既往的写着“亲爱的”，只不过那不是“亲爱的汤姆”也不是“亲爱的玛丽”。
而是“亲爱的真身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