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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赵家。

一个白发飘飘的老人坐在大厅中央,他身着一件宽松古老的灰青色长袍,长袍下摆及至脚踝,仅仅露出一双黑色的长靴。

大厅房梁很高,其四角四根粗壮的实心红木高耸而立,犹如擎天的四个巨人。

将军门,古代将军世家独有的建筑风格。在赵老眼前,沉重的近乎死板的两扇将军门向两边张开,门上的图案近乎完美的对称,厚重的红木门槛也十分高,仿佛专门为那些身长八尺,四肢发达的壮汉准备。

若从赵老的脚下和将军门之间延伸出一条直线,清晰可见,那一定是一条最完美的对称轴。刻着华丽雕文的木雕座椅和陈放点心的方桌很合理地安放在对称轴两边,桌椅后,靠墙摆放着亮格柜,其上面陈列许许多多的书画卷以及一些古玩。

大厅可谓十分宽广,放眼望去,除了几份充满古代官宦气息的家具,却是未发现一丁点现代的东西。于整个大厅而言,在它近乎呆板的对称之中,透露出带着威严的凝重气息。

赵老目光涣散,将军门大开,门外一阵风起,好似是风吹散了老人的目光,连同思绪一起纷飞。

赵老不知在想些什么,也许在回忆往事,也许在思考问题,或者在想着起风了天凉要填衣,或者是回味今夜的晚餐很可口。老人家都喜欢发呆,更喜欢偷偷地发呆,在空无一人的房间或者寂静无人的街道上,也许他在散步,也许在买菜后回来的路上,他们就是喜欢趁着这个没人的间隙,偷偷地发上一呆,之后那惬意的表情仿佛饭后一支烟。

赵老嘴角不知何时浮现一丝淡淡的笑容-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就好像在他的眼前站着一个阳光可爱的女孩,而他不是老人,而是男孩。

笑容变成自嘲,他望着大厅的一切。都是老头子了,还想这些干嘛,他心说。

他从座位上走下来,沿着对称轴,走到将军门,门外又来了一阵风。要变天了,他心说。他跨过高高的门槛,来到屋外,老式官宦古宅式的前院,不如后院那般优雅怡人,没有假山与小池,没有繁花与古树。鹅卵石铺就的小道直达大门,两边是单调青色的植被。任何时刻,推开大门进来的人都会心生崇敬,这便是前院的职责。

他踏上鹅卵石小道,小道不光只是通往大门。他佝偻着背,踏在小道上,背影好像孤独守护宅院等待远征在外主人归来的仆人,又好像孤独守着一个家等待妻子的男人。

紫紫早就回来了,还没起风的时候,她就回来了。

她没有去打扰赵老,悄悄跟在后面,那背影让她想到老人也曾是个男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些秘密是父母的收养证明,有些秘密是情人床底下的银行卡,也有些秘密是回忆,这种秘密是拿出来分享也不会有人理解的,既然不理解,所以她没有去打扰。

又是一阵强风,带起紫紫的发香,灌入赵老的鼻中。他回头,看向紫紫,一脸宠溺的笑容,这么个老顽童还会露出这么和蔼的笑容,真罕见。

紫紫对上赵老的目光,被发现了,她可爱地吐吐舌头,跑到赵老身前,一把揽住赵老的手,这么个霸王龙还会有这种撒娇的可爱女孩行为,真罕见。

世上的爷爷孙女不都是这样的吗?孙女可爱,爷爷宠溺。

“你和子辰出去吃个饭,吃的可真久啊,把爷爷一个人丢在家里。”赵老和蔼地说道。

“爷爷,还不是有事嘛。”

“给爷爷说说,什么事?”

“给!”紫紫掏出一封信件递给赵老。

“呦!不会是哪个男孩子写给我家孙女的情书吧?”

“才不是呢!你自己看!”

“哈哈!总得让爷爷回房间看吧,外面这么黑哪看得清!”

鹅卵石小道另一个尽头是一间小小的屋子,屋内陈设十分简约,放眼望去,更像个书房,主要是书太多了。

“我来瞧瞧啊!”赵老找了个座椅靠着,作势要打开信件。

“等等!”紫紫连忙阻止,“爷爷,你先听我说。”

“好。”

“这纸上内容千真万确,就算你觉得这是写给傻子的,也要相信是真的!”

赵老一脸疑惑,并没有理解紫紫说的什么。

“总之,这上面的内容是真的!”紫紫又加重了重点。

“好。”赵老答应一声,便拆开信件。

“亲爱的玛丽……”老人家的看信方式,边看边读。

“玛丽是谁?”赵老问道。

“呵……呵,别管了,你继续看。”紫紫尴尬地笑两声,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说玛丽是我吗?要怪就怪那杀千刀的店老板,谁管他那独特的幽默感?一点都不好笑!一点都不!她不禁回想起那肥肥的店老板一脸自豪的样子,在完成这封信后。

“在下是唐门大人物!一家有名SC担担面馆店长!”

“相信唐门的大名,您一定有所了解,那是如雷贯耳啊!”

“如今,在下特地提供个好机会,欢迎来唐门学习!”

“是不是很心动?心动地立马就卷包袱带孩子地跑来,有没有?!”

“以在下的名义担保,只要您来!您就一定可以在我们唐门学习,当然为了表现这封信的真实性,请参见文字下面的图案。”

“在这里诚恳地请您赶紧滚过来,我们唐门欢迎您。”

紫紫有些哭笑不得地听完,比起风息和白斩的推荐信,这封好歹正常些。看着赵老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表情,她莫名有些庆幸自己偷偷看完先前和风息白斩如出一辙的信件后,强迫让店老板把如何吹捧唐门,如何吹捧自己的文字删了。要不然……就不是赵老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了,而是店老板。

不过,紫紫强烈要求过店老板删掉最后一句,店老板却义正言辞地拒绝:“这明明是最凸显我独特幽默感的一句话,为什么要删!”

屋内灯光幽暗,赵老读完信件后,此时仔细地观摩着那手绘“怀表”,紫紫心里一直在整理着如何说服赵老相信这封信的真实性的词句。

与风息白斩一样,她心里把店老板千刀万剐一万遍了。

突然,赵老大笑起来,发出爽朗的笑声。弄得紫紫莫名其妙的,心中想好的词句全都乱成一团糟。

“哈哈!这个店老板真好玩啊!”赵老大笑,紫紫实在看不出那笑容里是否有讽刺的意思。

“爷爷……你……相信这信的真实性了?”紫紫还是很疑惑,她心说那是唐门啊!唐门邀请信能这么写?

“相信啊!干嘛不信!”赵老说道,“你不觉得这个店老板很好笑吗?”

“爷爷,你就这么相信了?”紫紫还是很不相信,心说正常人不是你这种反应啊?你给个正常人的反应啊!

“哈哈!这个店老板真的幽默感十足啊!”

紫紫明白了,原来这老顽童和胖店长思维在同一个频率上,这把读信人当傻子的信,在他们看来是一封充满幽默感的信。她无语,心说看来我白担心了,估计把风息白斩他们的信拿给你读,你还会觉得更幽默!

风息白斩?

她目光突然变得茫然,就好像车祸后失忆的少女,她心说风息白斩……他们……我很熟悉……吗?好像是认识他们吧?肯定认识吧,要不然怎么会知道他们也要去唐门。

“紫紫啊,你认识这个店老板吗?”赵老问道。

“认识。”

“我感觉我和他志同道合啊!你带我认识认识吧!”赵老一脸兴奋,像极了即将到游乐园玩耍的小孩子。

紫紫翻翻白眼,心说你们两何止志同道合,估计你们两见面后,前世的记忆都会立马苏醒,然后呈现出你两前世一起穿一条裤子,一起蹲茅坑的场景。

“太晚了!人家店都关门了!”她可不会任由赵老乱来,老顽童的本性一暴露,管都管不住。

“可惜了啊!”赵老一脸痛失老友的表情。

“好了!好了!既然你确信了这封信,那我去收拾东西了,明天就出发!”

“啊?!明天就走?!”赵老突然大叫,从椅子上弹起来,脸上痛失老友的表情完全不见,现在的他好像真的是个爷爷。

“嗯。”紫紫低声答道。

赵老楞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好像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紫紫望着赵老的奇怪举动,她并没有面露疑惑,而是一丝苦笑,多年前,还是小孩子的她,在赵老的脸上看到过这种笑容,也看到了大门口背着包袱离去的那个人。

原来是这种滋味啊,她心说。她怎么也没想到露出这道苦笑尽然要付出这种代价,在自己的心口好像切蛋糕般切下一小块。

“是啊,我还得收拾东西呢!我得收拾东西了!”紫紫说道,她发现欺骗情绪说出的话很有魔力,就好像当初爷爷苦笑地对背着包袱离开家门的那人说早点回来一样,后来那人一直没回来,魔力却把爷爷变老了十年。

她不知道这第二句欺骗情绪的话带来的魔力是什么,第一句的魔力把爷爷从椅子上吓得跳起来。

她等待着魔力的效果。

“紫紫,”赵老轻声说道,“爷爷不在身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变了。

“紫紫,你陪在爷爷身边好像都十多年了。”赵老说道,“你突然说走,爷爷还有点舍不得呢。”

“嗯。”紫紫狠狠地点头,因为那声‘嗯’太小了。

“我还记得你小的时候,不敢一个人睡觉,老让爷爷陪你睡觉。”

“你喜欢吃甜的,每次吃饭的时候就闹,爷爷每次都要用糖葫芦哄你。”

“还有,不能抱你,只要抱你,你就舍不得下来走,每次爷爷都抱的累死了。”

“哈哈,你就是这么调皮啊,可是……没有你的话,我都不知道怎么度过这余生。”赵老抚摸她的头,轻声说。

幽暗的灯光下,紫紫的眼睛闪烁着泪光。

“爷爷,我舍不得你!”她终究还是没控制住情绪,如决堤的潮水,倾泻而出,扑到赵老的怀里。

赵老眼角渐渐湿润,长大成人后都没哭过,可是,现在都快老成骨头了,却哭的像孩子。真奇怪啊,时间可以关住眼泪,离别却拧开了水龙头,可是离别却是时间自己造成的啊!

“爷爷!我不去了!我不去唐门了!”

是啊,不去了,爷爷就可以陪你了,赵老心说,他目光望向桌子上的信件,刹那间,他觉得那封信活了过来,那个蹩脚的“怀表”像风扇一般在他的脑中拼命旋转着,连同自己不让紫紫去唐门的念头一起旋转,如同正在工作的洗衣机拼命旋转,最后所有念头从洗衣机的排污管排到体外。

“不行,你必须去唐门。”赵老说道,声音冷淡的不像他的。

“那谁来陪爷爷?”紫紫哭着鼻子说道。

“爷爷都多大的人了,一个人怎么不可以过?”

“可是我舍不得爷爷。”

“傻丫头,你该长大了,要学会照顾自己啊。”

“嗯。”紫紫擦干净眼角的泪水,呢喃道。

“爷爷。”

“怎么了?”

“爷爷,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紫紫说道,她突然想起多年前爷爷苦笑地对那个人说早点回来的模样,直到现在他都没回来。

“好好,真乖。”

“爷爷,我想再陪你多待会。”

“你不是刚才还说着要去收拾行李吗?”

“我瞎说的啦!”

“哈哈!”

……

紫紫从房中走出时,叶子辰站在她的身后,躲在一处没人发现的地方。

他从黑夜中露出半边身子,遥望紫紫离去的背影,目光流转,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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