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人死前,生前的事情就像放走马灯一样,这些幻影在我眼前一阵阵地出现消失,应该就是因为我快要死的缘故吧。云甲,其实我和他并没有很深的交情。他出现在我的幻境里,大概是因为没有他我这趟探险是来不了的。第一次见云甲,我13岁,在月启国的学校走廊里。
校园里的巨大钟声将我的思绪从一堆枯燥的数学推导中抽离出来,如今依旧沿用着战争前的教学理论,看着这些定理前的人名,牛顿、莱布尼茨、拉格朗日,不知他们如果看到几个世纪后的今天会做何感想。广播从校园中心的树洞里传了出来,主持人颤抖而激动的声音伴随着时不时的电流声传进了整个校园。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都是突发的重要事件,学校里的老师、学生纷纷停下脑子里想的和手底下做的事情,望着校园中心那棵看似生机勃勃实际早已枯死的大树做成的广播站,望着树中心里的黑洞,保持着严肃而又有些调侃的表情。
这座校园的前身曾经是一个被灭掉的大国的精英学校,之后月启国成立后便在废墟之上重建了这座学校。因此在学校的宣传报上是这样讲的,“让知识再此伟大”,而后又宣称是按照被毁掉的精英学校1:1建造,可实际上因为原始资金不足,只恢复了其中的百分之六十。所以在我来这座学校之前,并不是如今的完整蜗牛形状的教学楼,也没有穿插在教学楼之间的传送通道。随着三大国每年进贡钱财资源而发展壮大的联合政府决心在三国之间大力推行免费教育,所有的教育经费与人员配置均由联合政府出资调控。这便是所讲的取之于民而后用之于民。而后这所学校就如它宣传语里所讲,完整地恢复了当年的雄伟样貌,而后在教学楼之间建立传送通道,这样人们在住所便一分钟便可到达教室。
同样受惠的不仅仅是这所学校,而是在三大国之间许多学校接连而起,据统计将近有万余所。所以这也是联合政府宣传的“万校计划”。在此计划里凡是经过考核水准的人都可以免费上学,当然并不是吃住全包,所以每当我听到这种临时广播的时候很是头疼,因为这些突发事件总会占据放学后的大部分时间,而导致这一天不得不放弃赶到城里做家教维持生存的活计。因为自小父亲就认定通过学习知识才能改变如今的家庭状况,所以花大力气把我送进私人学校学习。当“万校计划”实行的时候,家教生意变的异常火爆。很多原本不重视教育或者家里有适龄的孩子都会花高价去请一个家教,因此做上一个星期的便可一个月不用发愁吃住的问题。这不仅仅是因为“万校计划”免费的缘故,而是因为联合政府在计划里承诺在每年的考试选拔中,每年每国的前10名都可去联合政府实习,同时十名以后按成绩排名高低安排去联合政府与各国合作企业实习。
能去联合政府原来是除非各国里的重要机关职位,而如今大力推行教育每国每年有十个名额可以去得联合政府工作学习,这对于普通人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荣光,同时也意为着可以见识世上顶尖的高新技术。当然更多家庭想让孩子想去联合政府工作的原因是,国家与联合政府合作的企业在本国是最为赚钱的企业,所以这也意味着一旦学成归来便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此刻我望着窗外葱葱郁郁的树丛,七月份的斯卡开的正艳。这是月启国南方独有的花,整个有半米多高,花口呈喇叭状。这种花小的时候是蓝色,等到长成以后便成了红粉渐变色。所以如果从高处看的话,学校像是长满红色胸毛的蜗牛。当然,斯卡也是月启国的国花,在本国小额货币的纸张上印的就是斯卡这种花。不过斯卡成为国花并不是因为它有多好看,而是因为在月启国建国之初它是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长出的第一种花,所以为了纪念和鼓励人民,便设为国花。国花虽然是月启国南方特有,但并不是什么地方都有的。这也表现了这所学校的特殊性。
这座城市叫做波尔,是位于月启国南边靠海的一座城市,有着国内进出口第三大港口,所以波尔的经济能力在国内并不弱。此海叫做哥德摩海,与天空之境的内海相通,向联合政府运送补给的时候用的是海运,但补给运输大部分由第一大和第二大港口负责,波尔这座城市只参与少量的运输,其主要职责还是周边国家之间的贸易往来。如果你去过内陆城市的话,当地的房子都是复制似的,这是因为战后为了尽量维持更多人的生存所选用的方式。但是波尔不同,在初期时便有许多外来的人员通过渡海来到这座城市,有逃难的,有偷渡的,也有贸易的,不一而足,这就造就了波尔的人口种族和宗教的多样性,所以你能看到各式各样的不同文化样式的房屋。因此虽然我并不属于这国家,但并没有严格的外来人口管理政策,在波尔仍然能够享受同等的居民待遇。
当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学校的时候,还一直担心因为是部落人口会被歧视,但当自我介绍过后,同学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我居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对我的好奇更加多一点。最后我只能告诉他们我在很小的时候便送到这里的私人学校学习,所以部落里的很多习俗我并不清楚,当他们听到这个消息时都不免失望。但他们还是像对待国宝一样来看我,毕竟从部落能来到这个国家排名前五的学校是极少数的。波尔大学,最早的一批教师是有流亡的教授组成的,当时国家是百废待兴,所以当初的建校的难处可想而知。当经过近五十年的发展,波尔大学以民间学校的身份挤进全国排名前五,是要经过多少人的汗水啊。波尔大学校风以崇尚自由科学为前提,所以在学校里看起来像疯子一样的人,说不定就是哪位知名的教授。虽然这极大的发展了波尔大学教授和学生的个性,但同时也闹出几个不大不小的新闻。就譬如,一位老师就以穿衣为束缚,便整日裸体行走在校园中,甚至连教课时也是。最后波尔大学不得不定下一些简单的约束规定,这才使得校园内各种夸张的乱象有所减少。
我的同学的爷爷奶奶是战争前各个国家的人民,后来经过战争才迁徙到这里的。所以在他们这一代里融合了不同的文明,而被内陆城市讽刺说是“波尔风”,但当地居民对于各种稀奇的习俗也就习以为常了。譬如我家教的那家,就以男人主持家务女人负责工作,若是换在部落里,这样的男人便被人嫌弃,连东西都不会有人卖给他。但我还是挺喜欢那家男主人的,每次我去都会给我泡杯茶。他做饭手艺不错,每次做完家教我都会留在他家吃饭,而女主人便对这事吹毛求疵,要从我的工资里扣除。又或着我的室友小黑,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又矮又瘦,但是经过一轮体能测试后,他总是排在前面。喜欢金链子和快速说唱,当我理解他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说道第十句话了。虽然我和他基本上用语言无法沟通,但是却很默契。
所以当一个飞行器从校园上空飞过时,我心里正想说哇塞的时候,就听到坐在一旁的小黑带着他厚厚的嘴唇卷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说出了哇塞。他激动地看着我,问道:“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你吗?”我点了点头,虽然我知道他要问我。广播里激动地叫着,“欢迎联合政府云培部长莅临我校考察指导”。我还在回想那个飞行器的样子,椭圆形外壳再加上尖尖的脑袋,像被串在铁钎上的螃蟹盖。被被这刺耳的广播声把思绪搅成一团。原本就讨厌这个刚上任的宣传老师,虽然他的声音和电视里的人讲的一样标准优美,但语调里总有着与这座学校的格格不入,还把原来甜美的广播姐姐给换了下来,如今对他只有厌烦了。
学生们都趴在窗口,看着广场上停下来的飞行器里下来的联合政府的人。
“原来并不是三头六臂啊。”小黑撇着嘴说道。小黑原名很长,说是什么家族名称,但我平时就叫他黑巴。他对联合政府的人并不是讨厌或者嫉妒,只是听说过太多关于联合政府的传说。他的家庭状况我并不是十分了解,只知道他家住在一片富人区里。他买的电子设备、穿的衣服都是这个国家最流行的,因此我多少也占了些他的便宜。他来这所学校的的意愿并不是想要加入联合政府,而是为了逃避整日游手好闲被家里人唠叨。一听说他要来这里上学,他的父母简直要哭了出来,想这孩子终于开窍了,不过他的成绩太差了,家里交了很多择校费才让他进来。他是我见过最为乐观的人,也许是他这辈子都过了太过悠闲的生活吧,这样的环境里反而让他生活毫无所求。
只见校长一路小跑过去,身上的肉因为小幅的震颤而上下松动,头顶上的几根头发被风吹着树立起来,他的身材又十分矮小,跑起来左摇右晃的像极了不倒翁。但对他我是十分的尊敬和万分的感谢,因为波尔大学并没有接受部落里的人的先例,但经过几次严格测试后,他力保我来这里上学。他说我想法独特,很有天赋。但是我的成绩一直不温不火,也不知道校长这会是不是看走了眼。刚入学的时候,他会叫我闲暇时候去他家做清洁,但是他家里基本上一尘不染,因为他的老婆是有洁癖的,后来我才明白校长是怕我饿着肚子又不想伤的自尊心换着法子来资助我,但后来我找到家教的活计,叫对校长说不干了。他和他的妻子也都是这个学校最开始一批的学生,听闻校长年轻时也是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可后来因为学校的生活太过安逸,所以到后来就发福了,他们同学聚会的时候都还要开玩笑说他的老婆把他养的太好了,可惜了那样的样貌。
而他身后跟着的就是新来的宣传老师,瘦瘦高高,没扎进的衬衫被风一吹便鼓了起来,活像个生气的癞蛤蟆。他是自从联合政府颁布“万校计划”后便被国家安排进来做宣传老师的,掌管学校的校报、广播等一切媒介。原本我还投过几篇文章到广播站去,不过并不是我喜欢咬文嚼字,而是因为广播站的那位美女姐姐。真是生的如天仙一般,一个月见到她一次心里就满足了,可惜我的文法太烂,从没被广播站选上,也就从没听过广播姐姐念我的文章。如今因为他的缘故而把广播姐姐排挤走,我对这人的仇怨可谓是比天还高。我和小黑时常会画黑他的漫画,他这人又长相猥琐,所以一旦夸张一点便会引得人哈哈哈大笑。他也自知学校里的人都不喜欢他,看到这些黑他的漫画、文章要么收缴要么烧掉,最后反而惹得大家众怒,黑他的就越来越多,后来他干脆学会无视了。今天联合政府的人来,他作为国家的人也出来欢迎。
校长是不喜欢那种要学生恭维的场面的,而宣传老师则找来几个雇来的姑娘列队欢迎。远远地看到从飞行器上下来三个人,都穿的非常正式,其中一个还是感觉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不过他跟在前面人的后面,一板一眼学的很像。他对着四周张望了一下,很明显他也别花坛上的斯卡吸引到,想必连联合政府那里也没这种花吧。不过他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了回来,紧紧跟着前面的几人。当他朝教学楼看来的时候,忽然发现玻璃上靠着一大群人的时候,原先扭捏的姿态反而正经了起来,干脆完全就学起了前面人走路,在远处看真像跟着鸭妈妈刚会走路的小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