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豪再次醒过来之后,像变了个人似的,成熟了很多。
走路稳当了,不再上窜下跳,人也消瘦了,沉默了,整日郁郁寡欢,似乎装了一肚子的心事。
与朋友们的联系少了很多,见了面,总会淡然地躲开。明显与双庆他们疏远了许多,凤梨还处在失去双亲的悲痛中,无暇顾及。双庆,自尊心太强,不敢贸然去问,怕嘉豪染上嘉美的势利,不愿接近他们这帮穷朋友,再说,升学在即,上大学又得一笔巨大的开销,以他们目前的家境,即使拿出来,也不可能全额拿出,保不齐,要求助于张爷,这么多年了,都是嘉豪张罗的,他们开不了口。
前一阵子住院,凤梨爹的手术,萧枫的手术,他们三人接二连三的入院,加上平时租房的费用,吃喝等日常开销,几乎都是张爷垫付的。
嘉豪、嘉美住院期间,张爷生意无人打理,清淡了不少,再大的银山也搁不住折腾啊,双庆心里嘀咕:一定是张爷资金缺口太大,不敢帮我们了,乡里乡亲的,怕不好意思,让嘉豪故意疏远我们。
想到这里,双庆见了嘉豪也只是点头而过,全没有了往日的那份亲密。
像凤梨一样,嘉豪把自己关在屋里,对着窗口发呆,特别是晚上,有星子的时候,一个人仰望星空,忘情地数着星星。
一直到泪流满面…说不出为什么,身心疲累,什么都不想做,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想一个人呆着,静静地,数着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想,就那么傻傻地,静静地,望着星空…
张爷怕他出事,央求凤梨看看嘉豪,可是凤梨形容憔悴,神思恍惚,自己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哪里顾得上嘉豪;嘉豪听到凤梨的名字,没有丝毫的兴奋,像颗小石头掉到了深潭里,听不到水声。
嘉豪眼神有些呆滞,细密的胡茬爬满了他光洁的脸皮,昨日阳光帅气的少年,抑郁了,颓废了,整日喝的烂醉如泥,酒成了他的第二生命。
“喝!”李琼华笑了,张开血红的唇,一瓶啤酒见了底。
“再来!”嘉豪又抽出一瓶,抖动着身子,在李琼花眼前晃了下,“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还要再喝,被一只瘦削的小手拉住了。
“再来,再来,不醉不归…”嘉豪红着眼睛甩掉那只小手,再次摸向酒瓶,又一只小手拦住了他,他变得焦躁起来,使劲推开了那只小手。
“哐啷!”一声,小手连着它的主人,被他甩到了酒桌上,似乎酒瓶落地的声音,一阵血腥味传来,他厌恶地扭过头,继续朝酒精的位置寻找。
李琼华又笑了,放肆中带着淫荡,他胃里翻滚,有种想吐的冲动,也正是这种令他恶心的笑,才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还有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一个人心里空落落的,上不了天,下不了地,伸手够不着,落脚踩不到,那种虚无,是他下意识中的恶梦。
不知怎的,他醒来之后,世界变了,没有颜色了,荒芜了,他…迷惘了…
他妄图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可是酒醒的时候他更难过,而李琼华是个能让他醒不过来的女人,他厌恶她,却也离不开她。
在他低头呕吐的时候,那只曾被自己打开的小手缠了条手绢在自己后背轻拍,他的心头一阵轻松。
头脑里极力回想着她的模样,凤梨还是凤铃,他晃了晃脑袋,觉得这两个名字是如此的接近,又是如此的辽远,“可笑,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他竟然模糊她的名字…可是,明明还有一个人藏在这里…”
嘉豪使劲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哪个清水出芙蓉般的女子,一双明月般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看,清澈明丽,带着深深的忧伤。
他无法确定眼前这个姑娘是否就是自己心中那份隐痛,憔悴的面容扯得他心痛。
接过李琼华的酒,再次喝了起来,他需要酒精来麻木他的伤口。
酒像管子里的水一样,眨眼间,流出来一半,又是那双小手扑了过来,夺过酒瓶,死死抱在怀里。
在酒精的刺激下,他愤怒了,像头猛虎一样的咆哮着,再次推翻了那双小手,夺回来酒瓶。
他却没能喝到嘴里,李琼华尖叫了起来,他吓坏了,女孩趴在桌角上,不醒人事,额头鲜血直冒。
女孩被送到医院,一直昏迷,生死未卜。
他还在李琼华这里买醉,转身忘了那个女孩。
“混蛋!”那一天,双庆扇了他几耳光,他无所触动,只觉得打的用力,挨的痛快。
他这种逃避生活的混蛋,早该被生活抛弃,受到上天的惩罚,眼前的女孩就是来生生这么他的,双庆,打得好,打的过瘾…
第二天,他被张爷揪出来,跪在女孩的床前,一身的酒气,醉的东倒西歪。
第三天,酒彻底的醒了,蛰伏的情绪像无数条蚂蚁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肠。
恰逢满月,柔和的月色透过玻璃照在女孩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玫瑰花瓣似的唇…女孩像睡着了似的,宁静而美好。
他觉得心脏猛烈收缩了一下,空气里传来风铃的脆响,“丁铃铃—”,他抬起头,笑了,满脸的歉意。
“院主,我跟你走!她…?”一只吊睛白虎窜出来,冲院主俯首行礼。
“不用急,还不到时候。你暂先留下来。”紫琅院主驾着仙鹤悬浮在星空,凤头拐杖轻轻一点,一串紫葡萄风铃落入他的手中。
“铃儿!这…?”白虎愣住了。
“无须紧张,看,那是谁?”
一名美丽的女子驾着五彩鸟,缓缓停在半空,冲院主施礼后,走向白虎。
“铃儿—真的是你?!”白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在原地,紧张地理着自己的毛发。
“虎—你真的不认识我了,我是铃儿啊…还记得吗,风铃,你送我的。”铃儿指着脖子上的紫葡萄风铃,动情地唱起了歌:
铃儿吹,铃儿追,十万里相思,遗何人?鸿雁南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孤月夜,影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碧云摇曳落月斜。
白虎摸了把眼泪,望着哭成泪人的铃儿,喃喃地说,“我的铃儿回来了,我的铃儿回来了…嘿嘿…”
“是啊,虎,你的铃儿回来了。再也不分开了…”
月光下,两个相爱的人,相拥而泣。
一万年了!
月老躲在月树下,不住地抹着眼泪。
“阳儿,铃儿,速速离开,她要醒了…”
空中传出院主的声音,一束亮光散落在昏睡女孩光洁的额头上。
女孩手指动了动,轻叫一声。
“师傅,我们去哪儿?”白虎他们瞪直了眼睛。
“不要打扰他们,暂且隐藏起来,时机到了,自然会召你们回来,切记,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