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一片惨白,仿佛一声虎啸,急雨不期而至…
吴铁锤走了,从医院五楼的窗口翻下去的,脑浆崩裂,当场毙命。
擦着凤梨的胳膊落下,凤梨一手提着下酒菜,一手提着小米粥,吓得怔在原地,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又听到半空中的呼救声,“救人啊,有人跳楼了…”,紧跟着,“噗通!”一声,上面又落下来一个身影,两具尸体就在她的脚边,男的身上穿的破了个洞的军绿色裤子,还是她5分钟前刚给换上的。
她离开时,男的似乎很高兴,不仅起床自己洗了脸,还嚷着让她拿出柜子里洗的泛了白的绿军装,女的破天荒的拿出像是早已准备好的二窝头,招呼着凤梨买几样小菜,还有母亲喜欢喝的小米粥。
好久没见到,他们这么高兴了,暗地里,凤梨掰着指头算了一下,不多不少,恰好在今日,他们20年的结婚纪念日。
看到父母脸上潮起的红光,凤梨高兴的,小山雀一样跳起来,这是她们入院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开心的笑。
凤梨特意割了半斤猪头肉,一袋花生米,一碟毛豆,一盘大青菜,两杯小米粥,还不忘稍回两块钱的大馒头,两根水嫩嫩的大葱…这些都是父母亲的最爱,她哼着歌儿,置办完东西一路小跑,刚跨入医院门口,唉…凤梨彻底地懵了,竟然忘记了哭泣,就那么直愣愣地望着冰冷的地面上躺着的五分钟前还在说笑的父母,他们并排躺着,口鼻出血,脑后还在不断的流血。
脸色却是和蔼的,平静的,似乎他们走的很安详…
“伯父—伯母—”双庆的一声呼唤,打破了凤梨短暂的失忆,猛然间听到救务车的鸣笛声,人群的骚动,双亲倒在血泊里,在自己的眼前…
她的心乱了起来,这几天眼皮总跳,她每天都过的胆战心惊,临出门前看着父母脸上的笑容,她长舒了口气,天真地以为或是过去了,没想到…还是出事了。父母让她买吃的,只不过想支走她,“爸—妈—你们怎么那么自私!活着,你们的孩子还有个家,有个依靠,你们走了,他们还能依靠谁呢…呜呜—钱,我们慢慢还,我和凤台还年轻,我们可以打工赚钱,5年不成,我们还10年,10年不成,我们还20年,爸爸妈妈,我们有的是力气,我们有的是时间,可是…你们走了,就回不来了,我们找谁要去…呜呜…”
听到凤梨的哭诉,在场的人无不动容,有个过往的司机默默放下一踏钱,转身离去;一位晨练的老人翻遍了全身口袋,找到20元钱放到了地上,10,20,50,100…大伙流着眼泪,自发排着队尽自己的一份心力。长长的队伍阻断了对面的交通,交警过来,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凤梨他们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不,大家拿走吧,我们不需要钱!我和弟弟还年轻,我们有的是力气,谢谢大家了,这钱我们不能收,我想在天堂的父母也不会答应的…”
很多人放下钱就走,不说话,更别提留下名字。
“我们不是来乞讨的…”凤梨流着,泪跪在雨水里。
望着满箱子零零碎碎的纸币,凤梨拉着凤台给大伙一起跪下,“好心人,我们真的不需要,我们能养活自己…”。
轰隆的雷声淹没了凤梨的声音,大伙还在一个劲儿的捐钱,对于这对自尊自爱可怜的孤儿,大伙的心是热的。
凤梨无奈,在老主任的协助下,由双庆抱着钱箱郑重地交给了医院基金管理处,用作将来大病无钱医治的贫困家庭。
在老主任,张爷,双庆和众乡亲的帮助下,吴铁锤夫妇的丧事草草完结。
风梨整日以泪洗面,望着双亲的遗像发呆;凤台,去了张爷的连锁超市,帮忙打理店铺。
这段日子,嘉豪和嘉美一直躺在医院里昏睡,一周了,不吃不喝,仅靠着可怜的葡萄糖维持生命,张爷的头发一夜间全白了,一条好腿也不听使唤了,走路须得柱双拐。
双庆也来到张爷超市里帮忙,逮着空子,跑回家看看凤梨,顺便给凤梨,买些日用品。再把张爷送到医院,背到五楼,照顾下嘉豪和嘉美。
萧枫呢,好一阵子不见他了,护士咬牙说,他跟一个女孩偷溜了,住院一周来的费用还没有交。
老主任不想再给她们心里添堵,不让告诉她们,用自己的工资垫上了,这也是护士说的,他没敢告诉凤梨。
在凤梨父母下葬后的第三天,医院病房内,嘉豪悠悠地睁开眼,刚想舒展下四肢,一阵钻心的痛让他全身瑟缩起来,身体各个骨节像断了一样,“哎呦—”,一声惊醒了身旁的张爷,他支着脑袋望着嘉豪,眼睛闭着的,许是时间久了,睡着了,枯树皮一样的面庞上,堆满了愁容,眼皮下方湿答答的两行,眉头紧皱,眼角里时有泪水涌出,细丝一样,连绵不断。
“孩子?孩子…”听到响声的张爷,忽然看到嘉豪呲牙咧嘴的模样,泪水哗啦啦地流了下来,背过头去,说不出话来。
对门病床上的嘉美也慢慢睁开了双眼,捂着右胳膊一个劲儿地喊痛,嘉美的母亲声嘶竭力地叫着医生,快给她的宝贝做全面诊断。
女人面色青黄,眼睛浮肿,成了枚青皮核桃。
“唉,咋回事了嘛?怎么我一觉醒来,大家都不高兴呢…”嘉豪在护士的帮助下,勉强坐下身子,神情恍惚,似乎才从生离死别中出来,眼圈红红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怎么总想哭呢,真是个怂蛋…”嘉豪心里不停地骂着自己,眼泪却不受控制,啪嗒啪嗒地往下流。
“好孩子,醒过来,就是福。好好好…”进来查床的老主任禁不住眼圈红了,怕病人过度伤心,呵呵笑了起来,“你们这一家子啊,都不哭了,否极泰来…”
老主任边给嘉豪检查,边不停地打趣他,“小伙子,听说你上次睡了三天,见到了嫦娥,嫌人家身上气味不好闻。这次,睡了6天,是不是迷上了人家仙子不肯回来了,还是人家一脚把你给踹回来了…”
“嘿嘿…”一旁的双庆笑出了声,嘉豪始终阴沉着脸,一副历经沧桑的模样。
依照他往日的个性,他早在床上翻起了筋斗,鼓起大嘴巴吹牛,云里雾里的,唾沫星子乱飞。
可是现在他却没了那份兴致,全身上下每寸肌肤的疼痛除外,内心无比悲伤,仿佛一个孤儿被丢弃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黄沙漫漫,哭声被调成了静音,悲怆,一种前所未有的凄凉感,让他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