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吧,何苦呢?一万年了,她等了一万年了…一万年太久,回不去了,忘了吧,忘了她吧,再见你一眼,足够了。
唉,多情反被无情恼,情到深处伤断肠,世间再没有铃儿了,走吧,走吧…
一声脆响,素沙裹着铜铃撞碎在崖壁上,化作空中的一缕烟尘,随风慢慢散去。
“铃儿—”,白虎被一蒙面女子送回到崖石上,素绢上的香味儿让他猛然想起一个人,他思念已久的那个人。
不待女子转身,他一把扯去女子的面纱,“不能再放走她了,一万年相思太久,他等不了,哪怕一秒钟。铃儿,一万年了,等了一万年了,你还不愿意见我吗?”
白虎哽咽了,女子背转的双肩不停地颤抖,就这样背对着他,默默地站着,崖间的风呜呜地发出悲鸣,石缝里的泉水凝滞不动,四周死一般得沉寂,似乎轻轻一个呼吸就能打破此刻的宁静,一万年来相遇的不易。
“你—还好吗?”想了很多次重逢的场面,末了,以这样一种淡淡的口气说出,白虎愣了下,不自然地咳了两下。
“你—再怪我!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哈哈…”女子忽然仰天长啸,“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为什么不能回来,铃儿,你和他都做了什么,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一万年了,我找了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忘了你,可是,我做不到。”白虎摇摇头,语调悠长又缓慢,“我真的很失望,你怎么能和他…”
白虎说不下去了,一掌拍碎了眼前的崖石,狠狠地说,“这个畜生!”
“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女子甩出一支金钗,“还给你!”
这支金钗是白虎的家传之宝,到他母亲这一代已经传了10代了,母亲走之前把它传给了铃儿,母亲的言外之意他当然明白,铃儿是个好姑娘,早在入学之前他们彼此之间存有好感,入学后,分在同一个师门下,彼此间的默契感更深了一层。
直到暗虺的到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处处打结,莫名紧张起来,常常呕气,一个时辰,一天到一周,一年,他都记不清闹了多少次,明明彼此想着对方,故意拉开距离,躲着对方…唉,太年轻,年少若非轻狂,也不至于万年的劫难,纵然有邪祟入侵,奈何己无定力,爱,还不够坚定。
捡起金钗,擦了擦,白虎显得很失落。
“铃儿—,一万年了,你真的这么绝情?你变了,变得让我害怕,你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跳到床上让我给你打蟑螂的小姑娘了…唉,我总该想到的,真的回不去了吗?”白虎反复搓着双手,局促不安地站在女子背后,看着女子风中瘦削的双肩,他多想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双脚却像钉了钉子一样迈不开半步。
“你不走我走!”女子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速度很快,像急着赶路的风,忽然,“咔嚓”,一声,树头折断,女子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唉,你何苦呢?”紫琅院主凤头拐杖轻轻一点,女子横腰落在了她的怀里,白虎跟上一步,惊呆了。
“院主?她!”指着院主怀中的女子大叫了起来,“她不是铃儿!铃儿呢?”
“她已经死了,你…忘了她吧!”女子双手从脸上拿开,眼眶深陷,皮肤干裂,褶皱,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婆居然躺在院主的怀里,自称铃儿,还口口声声要他忘了她。
“你有什么资格说她?”白虎满腹疑惑地又看了她一眼,“不可能,我的铃儿貌美胜仙,身段婀娜,嗓音甜美,岂是你一个将入土的婆子可比的?说,你把我的铃儿怎样了?”
白虎冲到院主面前咆哮着,虎目圆睁,双手握拳。
“混帐东西!”啪的一声,院主狠狠打了白虎一耳光,不顾白虎的怒容,第二次高扬起的手臂被云雀挡住了,叹了口气,“铃儿啊,你太傻了,一万多年了,你为了他守身如玉,忍受着剧毒的噬咬,生命一天天的流逝,而他却在乎梦里的哪个虚幻,不顾你的生死,可怜你默默等了他一万年啊,多少个365天的折磨…傻呵,傻!”
“别说了,师傅。一切与他无关,是我自愿的,爱一个人本没有错,为他付出多少何必再计较,要怪就怪我们有缘无份,我变成了这副骷髅样,难怪他不认得,哈哈…”女子扔掉手中的铜镜,鼓动着干瘪的嘴唇喃喃自语:“若非他深情地呼唤,怕是连我自己也给忘了。世间万事东流水,岁月沧桑几人回?”
这是他们单独相处时,铃儿最喜欢的诗句,他又何尝不喜欢呢。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他决心和她一起修道成仙,比翼双飞。
“红颜易老君不弃,携手东篱对菊欢。”白虎接过女子的话吟出下句,满含着热泪,深情而专注,“铃儿,我的好铃儿,我们回家吧?”
“菊已落,篱已残,落月摇情满仙山。家?哈哈…我们何尝有家,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咳咳…”女子面色潮红,剧烈咳嗽起来,忽用一方巾掩住嘴,嘴角露出殷红的血丝,面色苍白,没有一点红色。
“铃儿—你?”白虎抢上前握住女子枯树枝一样的手,大吼一声“铃儿,我再也不会放手了,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我们永远不分开,走,我们走!”
“不用你可怜我!你走,我不想见到你。咳咳…”女子一把推开白虎,咳嗽得更为剧烈。
“铃儿,铃儿—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没有照顾好你,你快些好起来吧,好了,才能有力气打我,才能看着我,我们一起数星星…”白虎从院主手里接过女子,把她轻轻地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女子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始终别过头,不愿与白虎正面相对。
唉,那不堪失去的容颜啊。一个女子的全部青春却没能守在爱人的肩头,一万年了,多少次寂寞与失落,多少个痛苦与折磨,一个人面对,只为与他重逢的这一天,一万年后的这一天,能见到他还好好的活着,已经足够了,足够了…
伏在白虎的肩头,她静静地走了,脸上挂着微笑,眼角流着泪水。
“铃儿—”
碧云山上,一声虎啸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