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碧云殿内,一名白衣少年伫立在大厅内一副美人图前,久久不愿离开。
“一万年了,铃儿,你在哪里?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少年眼角湿润了。
大殿内响起一声温柔的叹息,“唉,铃儿飞,铃儿追,十万里相思,遗何人?鸿雁南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孤月夜,影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碧云摇曳落月斜。”
“铃儿-”
少年轻唤着铃儿,转过头去,来不及擦掉脸上的清泪,急切地问道,“铃儿,终于等到你了…你,你还好吗?”
大殿上空落落的,似血的残阳映红了内室,一股白烟腾起,一个娇小的女子从墙壁的图画里飞出,“叮啷啷,叮啷啷-”,脚踝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层薄薄的面纱罩住了她的脸,一双灵秀的大眼睛,惊惕地打量着四周。身形轻盈,脚步轻快,在少年诧异的眼光里,留下荷包,转身离去。
“别走…”少年转过身子,轻唤了声,“铃儿-”,想拉住她的手。
“公子认错人了。”冰冷的声音漫过他的心底,少年怔住了。
面纱后面的那双美丽的眼睛,变得复杂起来,羞怯、慌乱,像个受惊吓的小鹿一般,飞也似的想逃出大殿。
“你是谁?”少年上前一步,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位美丽的白衣少女。
“故人。”女子慌忙应道,“别问这么多了,跟我走,铃儿还在他们手上。”
“铃儿?我的铃儿。她-还好吗?”少年心头震动了一下,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颤抖着声音轻声乞求,“好姐姐,带我去见她,好吗?”
匆忙中,少年感觉到女子抬起的脚猛然缩了回去,神情有些黯然。直觉告诉他,他的铃儿出事了,他停下脚步,一把抓住女子的胳膊,大吼一声,“铃儿在哪儿?快告诉我-”。
“公-公子,你弄疼我了。”女子甩开少年钳子般的大手,揉揉胳膊,继续向前走。
“站住!铃儿在哪儿?快告诉我-”少年挡住了她的去路,气势凶凶地望着她,如猛虎下山一般冷峭。
“唉,不玩了,不玩了。没意思,铃儿姐,不就是下凡去了几天嘛,犯得着这么凶巴巴的?还不是因为你!”女子撸起了袖口,生气地说,“看你做的好事!呜呜-”
洁白的轻沙下面,露出一截黑乎乎的手臂,一阵清风吹掉了她脸上的薄沙。
“嘉美?你-我?”少年张大嘴巴,指了指女子,又指了指自己,怔住了。
“什么眼神?我叫蓝姬。还记得你尾巴后的储物柜吗?快被你憋死了。比武,一回来就比,老头一把火没烧着你的屁股倒把我的胳膊烧坏了,你陪我!呜呜…若非铃儿姐及时赶到,小命都保不住了…”
从她的叙述中,少年大概猜出了几分,急忙打开储物柜,两个少年呼啦啦从里面滚了出来。
白虎瞪大了眼睛,两个熟睡的少年分明是另一个自己和另一个蓝姬。
“像,太像了。听闻人间的克隆术也不过如此。”
原来,这一万多年来,他一直在凡间沉睡,若不是暗虺使猪怪逼迫,救妹心切,刺激了他的元神,唤醒了他的神知,说不定,他还将一直沉睡下去,下个一万一年,下下个一万年…
“唉-”他闭上了眼睛,一万年前,铃儿与暗虺不堪的一幕浮现出来。“这不是真的,我相信铃儿。”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当然不是真的。铃儿姐为了你们的约定,背着国王,打伤了守门的六师哥…现在六师哥还记仇,到处给铃儿姐使绊子,哼,气死我了。这次铃儿姐为了给我疗伤,下凡找解药,不知道咋样了,这个点也该回来了…”
女子说话很快,一阵风似的,具体说了啥,白虎不再理会,看得出,她是真心为铃儿着想,很担心铃儿,这…放心了。
只是她嘴里的六师哥引起了他的注意,顿了顿,忽然想起刚入门拜师碰到的那个油头粉面的登徒子,心头一动,“难道是他?”
他和铃儿约会那天,就是这个登徒子来送的信儿,说铃儿有事,约会地点临时换成了后山的香妃园。
“香妃园?”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们那不堪的一幕。
“白虎哥,别说那个怪园子了,吓人的狠。那香味有毒,凡中毒之人会失去自我意识,坠入意乱情迷的欲海,亲朋好友都变成了路人。若要解此毒,除非…”女子脸红了,狠劲咬着下唇。
“除非什么?说下去!”他猛然抓住女子的胳膊,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她,“说下去。”
他的心里开始颤抖,“我的铃儿没事的…”,铃儿那么单纯、善良,她应该得到老天的庇佑…提到铃儿,他的心里会莫名的感动,身上暖洋洋的,眉眼里写满柔柔的爱意。
“除非,除非能找到他的如意郎君,并且…”女子羞红了脸,转过头去。
“并且什么?”白虎好像预示到什么,眼波里的暖意冰冻了,一股令冬天生畏的萧杀之气,腾空而出。一旁的女子抱住双肩,惊骇地望向他。
“并且,并且与他野合,才能…才能解毒。啊-不要杀我…”女子看到白虎愤怒的眼睛像把利刃一样,要划过自己的脖子,吓得双手抱头瘫坐在地上,不停地求饶。
白虎呆住了,此刻,他什么都明白了。他狂啸一声,“暗虺-我要杀了你,你还我的铃儿-”
顷刻间,狂风大作,山呼海啸,飞沙走石,天地间一片昏暗。
白虎一路狂奔,站在岩崖间,捶胸顿足,“铃儿,铃儿,你还我的铃儿-”。
造化弄人,他和铃儿的约定没想到变成了,他亲眼鉴定铃儿和别的男人的苟且。还是这个地方,一万年前,他纵身一跃跳了下去,他的心已经死了,原本不打算回来的;一万后,物是人非,他本已复活的心再一次死去,铃儿回不来回来,已经不重要了。他过不了心中的那个槛,他不能面对心中的那个结,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心彻底地死了。
他脸上流着泪,慢慢闭上眼睛,嘴里喃喃说道:“死了好,死了了…”
“铃儿飞,铃儿追,十万里相思,遗何人?鸿雁南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孤月夜,影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碧云摇曳落月斜。”
在他迈开双脚的那一刻,素白的丝带拦住了他的腰,半空中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