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是个大厅，大厅里大大小小的铁板饭桌，摆了差不多40张，小一点儿的仅容纳俩人，大点儿的可以坐得下五六个人。一般四个人吃喝，会有一个师傅专门打理，六个人或以上，会有两到三位师傅招呼。里面走，是各式的雅间，间与间的隔口处，垂下来一袭竹条帘子，翠绿、翠绿的，好似山间的凉风。
透过帘子，一个妖娆的身影，端着酒杯，靠在了贾鑫的身上。俩人似乎在密谈，又似乎在劝酒，凤梨能感觉到他俩身上有种不一般的亲近。那女人的背影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凤梨端起高脚杯倚在了窗台。
“她么？那是我们的大股董，我们老板还得听她的。”小师傅拿着铁铲走了过来，熟练地铲着每一块铁板上残留的灰渣，轻轻叹了口气，“有钱真好，随便任性，一个啥也不懂的小妮子，来一次整我们一次…”
“你们老板呢？”
“老板对我们很好，让我们不要跟她计较，一个黄毛丫头翻不了天，忍了，就行喽！谁让咱没钱呢，只好认命喽。嘿嘿，今儿个高兴，说得有点儿多了，你俩是学生吧，咱们年龄差不多大，我想你们一定会替我保密的，是吧？”小师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高高的厨师帽子被他拽了下来，拎在手里，眼睛里流露出诚肯的神情。
“你做的菜这么好吃，我才舍不得让你走呢。等我们找到工作，安定下来，我们可是会经常过来骚扰你哟，小蚊子？”凤梨微笑着，指了指他身旁的凳子，“坐下来，一起吃吧？站那么久，也累了吧？”
“是啊，兄弟，坐下来，一起吃，难得大家这么投缘。”双庆拍拍小师傅的肩头，想把他摁到坐位上。
小师傅执意不肯坐，指了指对面，“谢谢你们了，这里有监控的，工作期间不准许我们坐的，你们吃吧，吃好了，给我打个好评哈？”小师傅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工作本，恭恭敬敬地掀开，递到凤梨的面前，“方便的话，留下你们的联系方式，得空，我找你们玩去。”
“咦，凤梨，你手里拿的什么？”
“评价本啊！”
“评价本下面，是啥？”
“报纸啊，给，拿去吧，看门大叔给的。”
在凤梨写评语时，双庆接过了工作本下面的一沓报纸，翻开仔细看了起来，半晌，说了一句，“这么多的职位，我们能做啥呢？”
“我来看看，有啥新闻没有。”小师傅抽出最上面一张，看了看，提高了嗓门，
“呃，人才报，6月15日的，不是上周的吗？你等会儿哈，我马上来！”小师傅把报纸还给双庆，转身跑出门外，2分钟不到，两份厚厚的报纸已递到了凤梨的手中，“给，这是今天新版的人才报，免费送的。忘了告诉你们，今天周二，是省人才市场招聘求职的好日子，很多没工作的大学生和社会人员喜欢去那里逛悠儿，一来不收费，二来招聘的单位多，提供的岗位也多，对于我们这些没有门路的求职者还可以多方面比较、比较…”
“离这里远吗？怎么走？”
“走几步就到了，来，我指给你看。沿门前这条路地一直向前走，第一个红绿灯处向右拐，拐到迎宾路上，靠右边一直走，走到第二个十字路口，也就是第二个红绿灯处，右手边就是它的大门。”
“哦，是吗？看这，双庆哥，大公司招聘，刚出来的，还有联系电话，我们去看看吧？”凤梨指着报纸，眼睛似一轮明月，在纷繁芜杂的职位里穿梭，脸上红扑扑的，露出几许期待与兴奋之情。
按照蚊子提供的路线，俩人出店门左转靠右边人行道直行，不过200米处有个红绿灯，路口闪出20多个年轻的身影。每人手里掂一份报纸，有的戴着眼镜，低头研究报纸上的职位；有的，竖起报纸，遮住头脸，挡住七月的骄阳；还有的，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眉飞色舞地讨论着什么。他们左右两边，挤满了来招聘的各色人物，只要有人路过，他们就会热情主动地上前留客，或是发名片，或是留电话。还有的，老板不在，而是托旁边写招聘、写文书的人给他们写出招聘的广告，贴在轿车车头、车窗或挂在绳子上，以供找工作的人随时能联系到他们。
今天找工作的人似乎特别多，求职者的队伍从这里排到了人才市场的门口，几乎没有人加队，所以队伍前移的速度还算可以，初步估算再有1个小时，凤梨她们就能进入人才市场的大厅。
每个求职者身边，不时有阿姨、大叔们，递给他们报纸，凤梨瞪着眼睛看了几分钟，发现年轻人没有一个给钱的，原来蚊子说得是对的，这里的报纸是免费发送的。
“还是大都市好，啧啧！做啥事都便利，是吧，双庆哥？”凤梨扯了扯双庆的袖子，正在低头赶路的双庆，“嗯！”了一声，眉头又紧锁了起来，似乎很不开心的样子。
“双庆哥，快点呀，跟上！”凤梨像个小云雀一样，一路蹦跃着钻向人群。
“哎、哎－美女，找工作吗？给，看看这职位，高收入的，有意向的来吧，公司免费培训？”路边一个黄毛，歪斜着嘴巴，贼头贼脑地窜到凤梨身边，“美女，哥这里工资高工作又轻松，还有小费，包你满意…哎，别走呀，你！”
“嗯－”凤梨摇摇头，躲在了双庆的身后，眼前这个黄毛，一身的流气，嘴里的大暴牙、缺了门牙的黑洞，站对面就能闻到了呛人的烟草味，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她皱了皱眉，想拉着双庆向前走，双庆却不在意，忙着在小本上记录一些公司的电话、地址。
凤梨有些佩服起双庆了，“双庆哥做事越来越让人放心了”，凤梨心里默默地笑了。不再理会黄毛，而是静静地陪在双庆的身边，用心留意起马路两边的招聘广告。
“双庆哥，看那个人！好厚的本子，都装的啥呀？”
“一般有获奖材料、毕业证书。”
“你们才来吧，想找什么工作？呃，别误会，我也是来找工作的，马上就要毕业了…”前面一个戴眼镜的男孩，转过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有些腼腆地说，“找工作，最好到里面去找，外面的不正规，小心别被骗了。”
“我们身上又没有钱，骗我作啥？”双庆还在记着职位。
“朋友，一听就是没出过远门的。单纯，太单纯了！”男孩又扶了扶眼镜，凑近双庆低声说，“传销，听说吗？专门骗你们这些涉世未深的少年的，你们身上是没有钱，可是你们家里呢，你们亲朋好友呢。”
“哦，听不懂！传销，我们听过的。可是，我们是来挣钱的，和亲朋好友似乎不大相关。”双庆摇了摇头，继续写着信息。
“这你就不懂了吧？如果我是传销头目，以招聘人员为由，把你扣在了传销窝点，没收了你身上所有的财务，包括手机等其它联系方式，还不准许你出门，24小时控制了你的人身自由。当你被折磨的疲惫不堪的时候，我再让你去向父母要钱、向亲朋好友要钱，你能拒绝吗？”
“似乎挺有道理！拒绝的后果就是无限制的暗无天日的生活，咦，生不如死。”双庆停下笔，向前方望了望，已经到了门口，人才市场门楣上的一行大字，闪着红色的荧光。
“是啊，人的生理和心理的承受度都有一个极限，超过了这个极限，想不屈服都很难…所以，”男孩仰起年轻的面孔若有所思地说，“所以，我很佩服历史上的那些不惧淫威的硬骨头，像岳飞、李敖、**、***、丘少云、黄纪光…喔，不是人人都能当英雄的！”
眼前这个男孩子很有思想，一定读了不少的书，凤梨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身材修长，比双庆还要高一头，皮肤白皙，戴副无框近视镜，说话时不急不躁，温文尔雅，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清俊之气。
“你也想做英雄？”凤梨微笑着，指着他手里鼓囊囊的文件夹，“这是什么？”
“沙子要变珍珠，是要经过千难万险的磨砺的。我－嘿嘿！”男孩松了松胸前的领结，直了直腰板，“我做好沙子的本分就行了，只期望着毕业时能找份体面的工作，能养活自己，父母不操心，就行了…”
“比起大人物，小人物的快乐会更多一点儿，毕竟肩上的担子少了许多。沙子也好，小草也罢，我们都是小人物，可是，小人物也会有春天，不是吗？”
凤梨说完后，男孩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打开文件夹，从里面拿出一张彩页，递给凤梨。
“你是哪个文学院的？说得太好了，这是我的个人简历，里面有我的联系方式，交个朋友，以后我们可以交流、交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