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嗯－我，我们－”凤梨红了脸，看了看双庆轻轻地说，“我们俩高考刚结束，来这里碰碰运气，想找份暑假工…嗯－哦，你是学文学的？”
“哦，惭愧，惭愧喔！”男孩儿快速合上文件夹，“四年了，只落得两张证，只顾着贪玩儿，啥也没学会，竟比不上一个高中生的见识！嘿嘿－”男孩摇摇头，“现在回想起来，虚度了多少大好的光阴，可惜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如果世上的东西，都让你学会了，嘻嘻，是不是显得我们太平庸了？不介意的话，我能看看你那两张证吗，饱饱眼福？”凤梨上前一步，微笑着再次指向他的文件夹。
“太令人兴奋了，我也很期待哟，朋友？”双庆收了笔记本，两眼放出异样的神采。
“嗯，好吧，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既然大家这么投缘，我不能阻碍你们的进步，来吧，给！”男孩痛快地拿出两张烫金的证书，一张是毕业证，一张是学位证。凤梨和双庆拿在手里，一遍遍地抚摸着，眼睛里闪出激动的光芒。
“别激动，将来你们也会有的，或许比我的还要好。对了，我这里还有些照片，是我们班的毕业照，你们找找哪一个是我？”
“萧枫！这里！”凤梨第一时间从照片里精准地指出了男孩。
“嗯，啊－这么快！我好像没有告诉你名字噢！”
“是这样的。不过，你确实很显眼！”
“喔，是吗？我老妈都不能一眼认出来，却被你秒杀了。说来听听，你是怎么知道的？”
凤梨看了一眼双庆，双庆“咳、咳”了两声，走到男孩的面前，摘下他的眼镜，架在自己的鼻梁上，使劲冲下按了按，使镜架挂在鼻头上，向上翻着眼珠看向男孩。
这表情颇像班里的师爷，戴着老花镜读报纸的神情，凤梨抿嘴笑了起来。
“哈哈－被你们猜中了，本人双眼裸视1.5，能看穿前面那只大蚊子是公的还是母的…唉，为了哥的幸福，愣是戴了副近视镜，充斯文，结果她还是走了，眼镜却留下了，翻眼看人的毛病一时半刻还改不过来。这不，拍个毕业照，变成这样了！让你们见笑了，不过，我真得很高兴，能遇到你，噢，你们，是我出校门之后最开心的一件事。对了，正式介绍一下，我叫萧枫，淮南文学院的，老家在城南200里的西枫村。你们呢？”
“我，双庆。”
“叫我凤梨吧，我俩是一个地方的，Z市白水县吴家堡村的，刚参加完今年的高考，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大学呢。”
“哦，凤梨？凤梨花？又名鸿运当头，原产于美洲的巴西，是种寓意吉祥，外形秀雅的花。啧啧，果然靓丽端庄，人如其名。噢，对了，凤梨，你俩要找暑假短期工，是吧？”
“嗯，不出意外的话，最多能做两个月。”凤梨看了下双庆，“时间是短了点儿，恐怕不太好找，谁愿意给自己添麻烦呢？今天我们来，也是试试看，碰碰运气。”
“能碰到我，是你们运气好。跟我走吧，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那里正缺人手，很需要你们这样的人。”
“这－不太好吧，凤梨？我们马上要进大厅了。”双庆看向凤梨，凤梨看了下前面人才市场的门口，一步之遥就到了，心里面也在犹豫。
“哎，凤梨、双庆，不是哥打击你们，你们现在连个毕业证都没有，就算有，你们能挤得过他、她们吗？”男孩指了指前面一群年轻人。
“咋了，萧大哥？他们很厉害吗？你不会也比不上他们吧？”
凤梨仔细端详着前面几个人，衣着朴素，和大家没什么两样的。只不过，气质逼人，步履厚重，看起来很有学问的样子。戴着眼镜，提着公文包，不时对身边的人笑笑，感觉很随和，凤梨觉得这样的人，洒脱、自信，又有礼貌，挺好的，白杨树也不过如此。
“你很聪明，恭喜你答对了。你萧哥我，在你们眼里还算棵葱，咱咋滴还是个小本哪。看到那群人没，挤到那里，你萧哥就没戏了，谁让人家是小硕呢？咱台阶没人家高嘛，当然争不过人家。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群人，提公文包的？人家可是大博呀，大块头，大智慧，咱咋好意思跟人家争饭碗呢。上周招聘会上遇见的，人家在挑工作，咱在找工作，何况你们这样的，不是一个层次，懂了吧？”
“哦！都说大城市藏龙卧虎，本科生像山村里的树叶扫一遍落一层，没想到，研究生、博士生还集体扎堆找工作，今儿也算是见识了…”双庆摇着头，大发感慨，“看样子，工作不好找呀，凤梨，我们得早做准备，晚了，更没饭吃了。”
“别担心，跟萧哥我走，面包总会有的。撤吧，别在浪费时间了，晚了，你俩更得喝西北风去。大城市节奏快，一步晚，步步都会跟不上，然后…唉，不用说，你们都知道，回家卖红薯。”
“萧哥真逗！”凤梨，“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萧哥只为我俩着想，那你呢？你找不到工作，咋办？要回老家吗？”
“我？不着急，慢慢遇。我要找份体面的工作，长期的，正式的工作。短期的，我不会去考虑，也只有你们才会做这样的苦力，又苦又累又不拿钱，还没有任何人身保障，工资还低的要命。不过，你们刚出来，没经验，也只能做这样工作了，你们没得选择，这就是生活。嘿嘿，是不是听起来，有点儿残酷？可现实就是这样，你躲在象牙塔里永远也体会不到，达尔文的进化论有多么的正确。食指的诗歌有多么的深刻…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唉，说多了，你们也不懂，还是走吧，打击多了，你们稚嫩的小心灵会承受不住的，毕竟你们的敲门砖还没有制作好。”
“既然来了，我们先转转吧？凤梨！”双庆率先冲进了大厅。
“唉，这俩小朋友不到黄河心不死。转转就转转吧，反正也快下班了，我就舍命陪你俩一回，你俩今天欠我个人情，等赚工资了，请我客哦？不过，我保证，你俩今天一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你！乌鸦嘴，我俩的工作快有眉目了，今天只是过来长长见识，走吧，走吧，快去递简历，找你的工作去吧，我俩随便走走！30分钟后，大门口见。”
“多好的人哪儿，哥－真的不忍心，唉，为了她，也只能这样了…”男孩拿着自己的简历，寻着凤梨她俩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似乎无意于找工作。跟了一会儿，没有投出一份简历，只是东张西望，很着急的样子。
一会儿，楼梯道口跑过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身材矮小，头发乱糟糟，破旧的丝线裙子。裙摆好像开了线，线头落在地面上有一尺多长。手里拿着一张纸，看见男孩，急冲冲地跑了过去，递上纸张，又飞快地跑开了。
男孩摊开纸张，看了看，睁大眼睛，“咋又涨了200，透晰费800…噢，天哪儿，这是拿钱保命呀，唉，我已经尽力了，该借的，不该借的，我都借过了，剩下的该是它了…对不起！”
男孩抱起文件夹在凤梨背后的招聘公司负责人前面停住了脚步，他问得很专业，以致于负责人都以为他要投份简历，或是留下电话，要签约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凤梨也转过头去，发现是萧枫。三人相视而笑，凤梨抿着嘴，双庆打过来一拳头，“乌鸦嘴，还被你说中了，听说我们没有毕业证，他们都不愿收留我们，唉，要去喝西北风喽。”
此时，太阳斜照着门口，大厅里的人逐渐少了起来，广播里传来，“还有半个小时，就下班了”，来的早的公司带着厚厚的简历，有的已经离开了。
凤梨她们叹息着，也走出了大厅门口，一辆的士在男孩身边停了下来。
“两位小友，别气馁，东边不亮西边亮。有你萧哥在，别犹豫了，快点上来吧，再晚，这最后一班车也给耽误了。”男孩向凤梨她们招了招手，语调和气，只是脸上表情很不自然，不时地摸摸自己的鼻子。
“都快5点半了，萧哥，人家公司不下班吗？还是…还是明天去吧，双庆哥？”凤梨迟疑地看了下双庆，双庆还没来得及说话，被男孩打断了，“别介，凤梨，这家是新开的公司，工资高，管吃住，正在招贤纳士，很缺人手，所以天黑了以后，报名才结束。负责报名工作的是我一哥们，刚才还在给我打电话，说公司这次招聘的名额不多了，让我务必天黑之前赶到。我把你俩推荐给他，他很是喜欢，嘱咐我一定要带你们到公司里去看看…”
“嗯，啥工作呀？要是－要是我们做不来，咋办？”凤梨弱弱地问了声，“不是很让你丢面子吗？我俩刚出门啥也不懂，他们真得愿意…”
“只要你们愿意干，一切包在我身上，你萧哥的朋友，你放一万个心。走吧，走吧！”
“那你呢，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找工作？那公司不好吗？”
“咳咳！”男孩干咳了两声，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们不懂一个提款机的苦衷，徐志摩，你们听说过吧，嗯－我现在的处境和他有一拼，不过少了他绝世的才华而已，不过，凭你萧哥聪明的大脑，相信甜饼还是有的。”
“那更好了，我们一起工作，一起吃甜饼，不好吗？”
“和我当初一样傻，不过也好，知足常乐，人活着，开心最重要，不犯痴，不会狂，太阳依然东升西落，月亮依然阴晴圆缺，星星依然高挂在夜幕中，闪着点点的亮光，白天是白天，晚上是晚上…是学生就去好好上课，是教师就去认真教书，是工人就去努力工作，是绿叶就要托起花朵，是泥土就要任人践踏…不必为了…为了虚无…”
凤梨看男孩精神有些委靡，嘴里一直嘟囔着，开始还清晰，慢慢的，越来越含混，最后男孩合上了眼睛，双手抱肩，全身颤抖了起来，接着豆大的汗珠从男孩的额头上冒了出来。男孩不住地呓语，声撕竭力地喊着什么，像是一个人的名字，“…无双…无双…”。
“师傅，上医院吧，我朋友有些不舒服。双庆哥，快快！”凤梨打开车门，双庆架着男孩上了车，西边的落日夹在高楼之间，泛出苍白的霞光，路人渐渐多了起来，正赶上下班的高峰，的士师傅一路不停地按着喇叭，终于停在了一所熟悉的医院门口。
“凤梨姐、双庆哥，你们可回来了！他！他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