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听雨轩,远远便看到那个红衣女子.
翎如嗜红,却红而不艳.
今天的她超乎寻常的安静.
那样一个活泼好动的人,居然会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一只鸟儿,轻抚它的羽毛,神色宁静.
那鸟儿的羽毛,竟也似她身上的裙衫,红的夺目.
我远远站在那里好半天,不忍上前打破这难得的静谧.
这山庄真是毁人.
连她这样一个活泼的人都可以变得如此沉静,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会发生?
如果可以,我愿用一切来换得她从前那种明媚的笑容.
可是,我是否真有此种能力来争?
山庄何其残忍.
人情何其严酷.
而我,却要让她为我做那许多不堪的事情.
是我一点点让这冷漠的现实一点点淹没了她原本纯真开怀的笑容.
那个总是从后面蒙住我的眼睛,却又总是忍不住最先咕咕笑出声的小女子.
那个喜欢高高坐在梧桐的枝桠上,摇晃者双腿叽叽喳喳给我讲这样那样趣闻的红孩儿.
那个在我最低迷的时期,坚定地告诉我一定要走下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会站在我这里的女人.
如果没有她,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真的会有勇气继续战斗下去.
耳边突然响起清晨荷塘边寒笛说的那一番话.
他说清明,无论如何,我总不会害你.
他说他知道我在这鹧鸪山庄里几乎已经什么都不信任,他也不希求我的信任,可他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
我又什么时候真正懂得过他的心?
忍不住又叹口气.
翎如似乎听到一般,突然回过头来,笑容满面.
“你走路怎么总是没有一点声音?真要怀疑你是不是人.”
我也笑起来,“我当然不是人,我是神,是上天派我来拯救你们这一干无药可救灵魂的天神.”
“哎呀,天神,求你救救我吧?看在我给你那么大红包的份上,来世让我做个男人吧,那样就可以光明正大来娶你.”
“呸呸呸,谁稀罕你娶?想娶我的人都快要把这山庄的门槛子踩烂.”
“听听,听听,这是什么话?”然后对住手里的那只鸟竟兀自嘀咕了起来,“瞧见了吗丝丝,我旁边的那哪里还是个女人?你什么时候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人?”
看着她那娇憨模样,我竟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疯丫头.
笑了半晌,我方正了正神色,“有件事我需要你帮我娶做.”
她回过头来,笑吟吟看我,“我也正有件事要和你说.”
“那你先说.”
“还是你先吧.你说了我才决定是不是要告诉你.”
“这么神秘?”
“这是本小姐向来做事的风格.”
“怕了你了.”我坐到一边的椅子里,手轻轻抚着藤椅竹制的扶手,“我想去鹧鸪寺上香.”
她看住我,“怎么打算去见识一下那个道行高深的和尚?”
“冬至会抬出他来,总有她的理由.”
“那为什么不干脆顺水推舟让他来做场法事?怎么说这里也是你的地盘.”
“这山庄不简单,我不想别人轻易便可以接近.”
“因为那天在鹧鸪塔门前发生的事情?”
我沉吟,“嗯.不知道那天你们都看到什么,我却是实实在在地看到了一些东西的.”
“哦?”
“有个女人.”
“女人?”
“是,而且我可以确定,那绝不是幻觉.我身子虽然弱,可还不至于在那种情况下那般轻易就晕过去.”
“是巧莺?”
“她?”我冷笑, “她还不至于有那样大本事.”
“你认为和冬至有关?”
“你觉得呢?”
“我没法觉得.不过万事防着点,总不会是坏事.” 她嘴角的笑容凝结下来,“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摸清那和尚的底细.我需要确定,他们到底想做些什么.”
三天后,山庄里的一干人在我的要求下,浩荡出发.
由于寺庙里都是和尚,而鹧鸪山庄又多为女眷.所以包括庄主在内的所有女人,皆面罩轻纱.
这是规矩.
鹧鸪寺香火很旺,而我选的日子又是初一,所以刚到寺外,便见长长的街道上,人山人海.
鹧鸪山庄的势力在周边几座城市都算得上是翘楚,加之一直流言四起,而我又刻意出发前两天就已经放出风去,所以看热闹的人又多了几成,鹧鸪寺更是热闹非凡.
到了寺外,我觉得累,便带着一干人先到门前不远处的驿站稍事休息.路途虽不是很远,可我已经满身是汗,于是叫灵鹊伺候我换衣服.
刚进得内室,突然外面一阵喧闹,鸣銮跑近来说翎如突然不舒服晕了过去,好像是中暑.
我皱眉,叫人将她搀扶进来,冬至格外紧张,忙吩咐人去买解暑的绿豆汤.
折腾了好一阵子,总算好了一点,眼见着上香她是去不得了,只好吩咐灵鹊着人送她回庄.
冬至和其他人一直在外面等.
我换好衣服,和灵鹊翎如一起出去.
然后兵分两路,一路回庄,一路浩浩荡荡进了鹧鸪寺.
轿子颤悠悠地轻轻摇晃,我坐在里面,轻轻将窗口软帘掀开一条缝,我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嘴角泛起一抹冷冷的笑容.
穿过一路繁华,一切终于规复宁静.
鹧鸪寺,已经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