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皱起眉头,语气中竟有些许怒意.
我妈听到声音,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着刚刚消过毒的碗.
“她们家装修没地方去,到这里暂住几天.”
说得小心翼翼.
“哦?”我扬眉,嘴角带着嘲弄, “原来是这样.”
“打扰了.”
“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这房子的主人.”
“舒简!”
我妈有些气,她通常只有在特别生气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一起喊我名字.
我冷笑, “我该回去了,今天不大舒服,明天还要上班.”
“简.”
“简.”
她们同时叫出声.而同样的是,声音里都有一种受伤意味.
“别这样.”我苦笑, “很累,我只是想回去休息.”
说罢人已经去开门.
“简.”林雨仙追上来.
“怎么,有话跟我说?”
“如果你不希望我出现在这里,我可以搬去别的地方.”
“何必?这里的主人欢迎你就行,我说什么有什么关系.”
“简.”
我苦笑, “别这样叫,今天这样叫我的人实在太多,我对自己的名字有些敏感.”
“我不想因为我影响你们母女的感情.”
我挑眉, “如果这样你大可以放心,如果会影响,早在十年前已经影响,何必等到现在.”
“你还对我心存芥蒂.”
“发生了那么多,想完全回到过去已经不那么容易.”
她不再出声.
我也不去看她,转身下楼.
坐在出租车里的时候,我妈打电话给我.
“简,做人何必这样.”
“所以在她眼里你是好人,而我不是.”
“这么多年了,我都看开了,你又有什么放不下?”
“我这些年睚眦必报,已经定型,只能这样了.”
她沉默下来.
也只能沉默吧?知女莫如母.某种程度上,她比我更加了解我自己.
回到家,一头栽倒在床上,很饿,却不想吃东西.脑子里乱乱的,没有一点头绪.
生活本就是一个乱七八糟的过程,我把这个过程演绎地分外彻底.
做人何其难.如果可以,做根草还好些,冬枯夏荣,说不尽的自在.
我心一动,这样的感觉,怎么好似在什么时候有过.
突然想起那幅叫做三生的画.
三生石畔岁枯荣,
何来流风尘心动?
千载浮烟渺渺过,
一朝劫过点点云.
人生也不过过眼烟云.谁,谁竟有这样的才情?
也是孤独的吧?只有孤独的心灵才会有这样一叹.谁又抵得过渺渺浮生.
头又开始隐隐地疼.
翻身睡过去.
如果可以,就一直这样睡过去也不错,我厌倦了现在的生活.
我大病一场.
高烧四十,持久不下.
我挣扎着,全身是汗.迷迷糊糊仿佛什么都知晓,却如何也无法彻底清醒.
有人来看我,很多人.
来了又走了,一阵喧嚣,一阵静谧.
有人握住我的手,轻轻叹气.
手心温暖我,可这点温暖却不足以让我清醒.
他在喃喃说着说什么,然而声音过于飘渺,我用尽全身力气,始终听不出一声半句.
好不着急.
然后心一紧,又睡过去.
的确是睡过去.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若有若无的呼吸.
“你回来啦?”
我听到柔和的声音.
眼前白雾茫茫,下意识探手去拨,依然什么都看不清.
“一千年了,你胸膛里跳跃的,始终还是一颗野草的心.”
那个柔和的声音轻轻叹息.
“你是谁?”
我全身戒备,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雾太浓,我什么都看不清.
“你的心被尘雾包裹,能不能走的过这最后一劫,只能靠你自己.”
“不过一场感冒,高烧一退,我便能好.”
“痴儿,你当这劫难不过就一场病吗?你已经开始失去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若不及时回头,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你会失去一切.”
我嗤笑, “你的话,和红颜如出一辙.”
那声音再次叹息, “什么时候,你才能真正清醒?"
"待到高烧退去."
"高烧烧得是你的肉体,轮回折磨得却是你的灵魂."
"阁下究竟何方神圣?"
"草本无心,何故贪恋红尘?一朝的痴念,也许换来的,不过灰飞烟灭.舒简,这是我能给你的惟一忠告."
“痴念?我从不知痴字为何.”
“你心何太痴,不过失却一滴眼泪,你尚有保命之根.三劫将过,根是你灵魂之本,万不可再轻易失却.切记,切记.”
那声音渐渐远去.
“何为保命之根?”我一急,追上前去.不想前方空无落脚之处,我生生栽了下来.
一声尖叫,我终于清醒.手指微动,我睁开眼睛.
“你醒了?”
是那个握着我的手的人.仿佛有一种暖暖的能量自手心蔓延至全身,我凝神看去,却是许哲.
“我睡了三天吧?”
我动了动手指,他握得太紧,抽不出来.
“你居然知道?”
“虽然昏迷,可心一直清醒.”我手微用力, “能不能不这么用力?疼.”
他忙松手, “对不起,我一时心急.”
“不过发烧,还死不了.”
“你高烧一直不退,吓坏我们.”
“你们?”
“是,丝丝和双喜才刚刚出去.”
幸亏还有她们.
我看着许哲黑黑的眼圈, “难为你这么辛苦,一直没睡?”
他认真看我, “我不敢睡,怕你在我睡着的时候突然没了呼吸.”
不觉好笑,“哪至于就那样了,最多不过一场感冒,你什么时候见谁高烧就烧死了的?”
“半个小时前,你甚至接近没了呼吸,丝丝一直哭,怕你因此一睡不醒.”
心里一阵温暖,会为我哭的,这世上,怕也只有丝丝一人.
“我没事了,你回去睡一下吧.”
他却不动,定定看我, “简,我们结婚吧.”
“啊?”我一惊非同小可, “你也高烧?”
“我说真的.”
“你知道,我一直是个独身主义者.”
“你不喜欢我?”
“喜欢,可那不是结婚的理由.”
“我希望可以一直照顾你,你不爱我没关系,可我知道我的心,这样已经足够.”
“你需要休息.”
“不,我绝不是一时兴起,这话我想说已经很久,是你不肯给我机会.”
“许哲,外面有大把的美女,不要因为我而放弃大好机会.”
“杨贞已经订婚,你不需要再为他等,不值得.”
"不是因为他."我别转头去,"我不会嫁任何人,也绝不是因为任何人."
“简.”
“回去休息吧,睡一觉醒来,当什么都不曾发生.”
他颓然起身,走到门边,又折回来,从怀里的口袋掏出一只小巧锦盒.盒子精致,我赫然看到盒盖上那朵别致的丁香花.
“上个月我去米兰,特意定制了这套丁香指环和手链.”他将盒子打开,手指在那对指环上停顿半晌,然后取出那条手链,细细的链上点缀七朵小巧花瓣,精致美丽.
许哲为我轻轻戴上手腕, “我知道你喜欢丁香,指环会一直为你保留,直到你肯嫁给我那一天.”
“这手链我不能要.”说着,便要去摘.
他一把握住我, “不,这个没有任何意义,只当我带给你的礼物,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我----.”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走了.”他低下头,神色萎靡, “晚上再来看你.”
说罢推门出去.
我望着晃动的房门,怔怔地好久没回过神来.
那条手链圈在我的手上,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我只觉手腕冰凉.
许哲,你又何苦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