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仓皇离去,几近落荒而逃.
红颜紧追出来.
反倒是红颜.我苍凉地笑,无力单薄.
不是放不开,实在太过事出突然.昨天还在抓着我的手看着我的指环说的信誓旦旦,转眼已经吻向另一张脸.
这样的事情,想要立刻接受需要的承受力还真不是一点点.
我自问尚不能对一切应对自如.
“我会嫁给他.”
红颜看着我,眼神深邃,甚至看不出任何喜悲.
“恭喜你.”
“只是这样?”她眼底的迷惑一闪而过,虽然只是一瞬间,可我还是没有错过, “就这样放弃,不会觉得可惜?”
我看着她,冷冷地笑, “你好像比我还急.”
她定定看我,竟没有任何情绪, “不想再说些什么?”
“没有什么好说的.”我抬起头看着深邃的天空,心突然格外宁静.
“我以为你至少还会争一争.”
“左右不过一个男人,有什么好争?我从就不喜欢争,也不习惯为了什么东西去费劲思量苦心孤诣.更何况,”我顿了顿,看到她的眼睛里去, “我还没有发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会值得我舒简一争.”
“不要后悔.”红颜突然笑,莫测高深, “今日放弃,你也许就只能永远放弃.从今以后,杨贞将只属于我红颜一人.”
“他属于谁并不重要.”我转身,脊背僵硬, “杨贞,从没有真正属于过我.你喜欢,自管拿去,我会变一变脸色都不配叫舒简.”
“这么绝情?”
“情为何物?也许我知道,但我不会傻到去生死相许,那不过一个笑话而已.”
“这么多年,你依然如此悲观.”红颜突然叹气. “莫非这一次,我终于可以赢?”
“这么多年?”我狐疑,回头看她,她神色凄惶,全没胜利者该有的喜色. “如果我没记错,你认识我不过几个月而已.”
她却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一般,嘴唇苍白,轻轻叹气.
“千年轮回本就一场劫难,你注定不可能轻易躲过去.所以,不要怪我.”
我只觉脊背发寒,自脚底泛起一抹冷意直冲心底,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她仿佛听不到我的声音,仰着头望向三生石上空幽蓝的光芒,“事不过三,舒简,这是你第三次失去杨贞,所以这一生,你注定再不会有一滴眼泪.”然后她看向我,眼神悲悯, “你已经开始失去你本来拥有的东西,一点一点,直至最后,一无所有.”
我冰封一样站在那里,仿佛中了蛊毒.
她掉头离去,留给我一个冰凉的背影.我怔怔地看着,头又开始隐隐地疼.
三生石里的欢声,从门缝悄悄溜出来,回荡在这繁华却静寂的夜色里.夜色如水流动,眼前亮光一闪,我看到流星.
故事里的流星总是与爱情和浪漫结伴,所以歌词里都会说要陪你一起去看流星雨.
倾盆大雨会令人感冒,流星雨却可以让人动心.
雨与流星,永远是电影里必不可少的场景,然而暴雨阴郁,流星温馨.
却只是故事而已.
如今当我的视野里滑过流星的时候,我没有爱情,没有甜蜜,也没有温馨.
那光亮的一线滑过天际的霎那,恍惚中,我只觉仿佛有个什么东西在我的身体里被生生抽走,离我而去.
我失却了什么?
突然难过到无以复加.
茫然地回过头去望着路口的方向,竟不知自己该朝哪走才对.去哪儿呢?我又有哪里可去?
“简.”
一个熟悉的声音.
凝目看过去,呵,是李靖.
他的眼神中满是怜惜,脚步坚定,走到我身边紧紧握住我的手.
他手心温热,我指尖冰凉.
“我们回家.”
他说,声音温和.
我凄楚地笑,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不要可怜我,我不会因为这些难过.”
他轻轻抱住我, “是,舒简不会因为任何人而轻易难过.”
心底一阵酸,眼睛生疼,却一滴泪也无.
我将脸整个埋在他的怀抱里,他的怀抱温暖宁静.
如果可以永远这样下去.
我有些沉溺.
他下巴抵在我的头顶,轻轻叹息,我听出来,那是一种心满意足的叹息.
不觉打了个寒噤.
不,不该是这样.李靖,不过是个孩子.
我挣脱他,尽量不着痕迹.
“红颜说,以后我都不会再有眼泪了,不会哭,是不是意味着更快乐?”
我试图轻松.
他看着我,眼底有丝心疼, “别信红颜,她就像个女巫.”
“看到她我就好像看到自己的从前.”
“不.”李靖抿紧嘴唇, “你的从前一定比她好.虽然我不知道,但我相信.”
我笑了,这是今天以来我笑得最为会心的一次, 是女人都会虚荣.
“你能这样说我很开心,可我还是分得清哪些是假哪些是真.”
“我说真的.”
“我会当是真的,我想我该回家了.”
下意识地看了看路口,我仿佛喃喃自语,人却已经朝路口走去.腿竟有些软,脚步忍不住踉跄.
他扶住我, “我送你.”
脑海里突然有人影一闪,竟想到许哲.似乎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境下,他也曾这样对我说.
好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定了定心神,我极力平和地笑, “没事,我打车就行.”
“你这样,我不放心.”
我伸手拦了辆车,开车门的时候回头看他, “真的没事,你就当给我个机会,让我静一静.”
然后,车开了.
坐在车里,全身已经没有一丝力气.我好像刚刚打过一场大仗.
事不过三,舒简,这是你第三次失去杨贞,所以这一生,你注定再不会有任何眼泪.
耳边响起红颜清晰的声音.
三次?我只失去过他一次而已.又或者,根本不曾失去过.不曾拥有,何谈失去?
你已经开始失去你本来拥有的东西,一点一点,直至最后,一无所有.
直至最后,一无所有.
事实上,我其实一直一无所有.
不由冷笑,我什么时候又曾有过了?想要什么,你尽管拿去.皱一下眉头,我把舒简二字倒过来.
我没有回家,叫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我妈那里.
灰头土脸地上楼,用备用的钥匙开了门.老太太正蹲在露台上给她的那些宝贝兰花浇水,听到声音也不回头,只是略提高了声音说厨房里给你留了汤,自己去热了喝.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我靠在露台的门上,声音虚弱无力.
她惊讶地回过头来,那神情就好像是看到一只张牙舞爪地外星人.
“你怎么回来了?”
“啊?这家里还会有第三个人?”
她没正面答我,站起来,伸手要摸我的额头.我下意识避开.她也不以为意. 嘟囔着,将浇花的水壶收起来.
“你怎么了,病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看着就好像被谁给揍了似的.”
我被气乐了, “有你这样当妈的吗?”
她亲昵地拍了拍我的头, “我去给你热汤,你先进房间躺会吧,看你这样子我都难受.”
不觉有些失神,她有多少个年头没有这样拍过我的头了?我们之间似乎从未有过现在这般的亲密.
我妈也感觉出我神色上的僵硬,手不觉顿了顿,笑容有些讪讪地,转身进了厨房,再没看我一眼.
我想,她是误会了.
又或者,是我们大家都习惯了陌生,对于突然出现的这一点点亲昵,一时竟无法习惯.
“妈.”
我叫住她.她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喉咙又堵又噎,竟什么都说不出来.
门口突然响起悉窣的开门声.
“我回来了,好香,你今天又煮了什么?”
然后声音顿住,望着我,嘴巴微张.
我看向那个推门而入的人,脸色顿时更加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