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去.
一袭白色身影悠然而过,留下一串笛音,那般清脆.
是那个驾鹤以降妖伏魔为职业的神仙.
竟然在这里遇见他.
仿佛又看到他冷冷地将魏紫夫人封在瓶子里的样子.
我停下来,转身缠住一株古树,潜在浓密的枝叶间.
那白鹤精怪,嗅到我气味,突然转身,对住我的方向嘶叫,嘎,嘎,一声厉过一声.
我胆战心惊.
白衣人瞥了眼我的位置,拍拍鹤的脖子,轻笑起来,"白玉,别管闲事,师父让我们来做事的,走了.
白玉心有不甘,兀自对着我嘶叫几声.
男子大笑,回望我一眼,飘然而去.
虽然躲在暗处,可我知道,他是看到我了的.
我呆呆伏在那里,半晌动弹不得.
不是怕,而是.
是什么呢?
连我自己都不晓得那究竟是因了什么.
只听到自己的心怦怦不停在跳,手心粘腻.
那样纯净的笑容,带点孩子气,又是那般不食人间烟火的一种味道.
我栽到温柔乡里,心神皆被那双美目摄了去.
仿佛被收了魂,血蟾也被我抛诸脑后.
完全不自觉一般,竟提气尾随了他去.
他是去降魔伏妖.
而我,可不就是一只妖吗?
逍遥林尽头.
九指魔山山巅.
他煞煞而立,双目澄明.
白玉飞在高处,巨翅扇动,一心一意,只待时机一到,便作势直扑下去.
横笛轻奏,万物凋零.
霎时山崩地裂,一条巨型蜈蚣被笛音自地底逼了上来.
我呆在那里.
居然是条蜈蚣.
寒意自脚底直窜而上.
蜈蚣是我的天敌.
眼前一晃,白影轻掠,飞上天际,笛音却愈发急骤.
蜈蚣挥舞巨足,东奔西突,向着我的方位直扑过来.
那骑鹤人轻轻笑,笛声越来越剧,我塞住耳朵,几乎摄不住自己心神.
这样一只长笛,我如何抵敌的住?
正待要逃,只听白玉长鸣,瞅准时机,长喙迅雷不及掩耳般啄下去,直刺蜈蚣白色软腹,衔出一只青胆.
漂亮.
只是不知何时那被挖肠破肚就换做我.
但是为着那展颜一笑,是否我万劫不复也一样心甘情愿?
我不知.
他已经提热胆在手中,回眸灿然一笑,"还不出来?"
我心惊肉跳.
他一早知道我在这里.
还在犹疑是觑空子逃之夭夭还是乖乖就范的好,倒有一人先我一步跳出去.
"不愧是能够驾驭得了白玉的,居然连老夫藏身在此都能发现."
白沐风显然也是一愣,继而拱手,"好说好说."
一点都不好说.
只是感谢上苍,你救了我.
我就地翻滚,落荒逃逸.
一路窜到逍遥林去.
血蟾兀自在睡,看都不看我.
依旧的心高气傲.
"人间繁华我总算见识了,就是格外想你."
它闷哼,"去了这几日,别的没学会,怎么就学到了油嘴滑舌?"
我撒娇,偎到它冰凉的肚皮旁,"怎么会,我说实话."
"实话?若真是实话就会留在逍遥林里,学什么做人?瞧瞧你这一身的怪味,离我远点."
怪味?
我伸着鼻子乱嗅,啊,是香粉.
"陆先说人间女子都爱这个."
"逍遥林里的生灵只有腥膻之气."
"香香的有什么不好?一种味道闻了千多年,不会腻?看看洛阳城下,百花尽开,蝴蝶飞舞,好过这里终日沉闷全是瘴气."
"你是靠了瘴气才能存活,人间虽好,但不适合你."
"我做人不是做的很好?"
它冷哼,不再说话.
我也不理它,顾自絮絮讲起人间的经历来.
白马寺,仁丰园,风筝,蝴蝶,牡丹,魏紫夫人,玉农,陆先.
只是对于白沐风同那只被唤作白玉的鹤,却只字不提.
对血蟾,我向来是没有秘密的.
只是不知为何,对于那个神仙,我竟下意识地觉得不能说,也不想说.
天就要亮了,我开始疲倦,不觉就睡了过去.
梦里白鹤嘶鸣,尖叫着向我袭来,然后白沐风回首轻轻对住我笑,我浑身是血,却不觉得痛,只是苍凉地笑着,那般哀伤.
耳边响起一声若有若无地叹息.
我也轻叹一声,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