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林终年迷雾,古树盘错,枝叶蔽天.而我的洞口,正对百尺飞瀑.
血蟾就在深潭左侧不远处的石洞盘踞,距离我,不过咫尺之遥.
认识血蟾当真是已经很久远的事了.
那时我尚不足百岁,生于斯,长于斯,但并不清楚逍遥林的好处.
我只知道这里深不见底,爬到最高处也望不到尽头究竟在哪里.
然后暴风雨来了,在我的睡梦中.
狂风肆虐,一夜的飘零呼号.
我的网尽数被毁,摇摇摆摆一路摔下去,正落在血蟾洞口的石头上.
正自雪雪呼痛,突然浑身发冷,有一双血红的眼睛正恶狠狠盯着我.
曾经,我就那样浑身僵硬地伏在一只巨大的怪物面前,生死悬于一线.
所以说当怪物就一定要当最强大那个,不然在这样一个森林,随处都是危险.
血蟾冷冷盯着我,并没有动.
于是我也盯着他,一动不动.
事后血蟾曾说,当时看着那样小小的一个我瞪着圆圆的眼珠子定定看他,他很奇怪,我居然没有条件反射地想逃,那么弱小就会瞪眼睛,一点看不出害怕或者任何其他神色.
他很惊讶.
也正是因为这点,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杀生.
我却只是窃笑.
其实我并不是不知道逃,也并不是真的胆色如何超绝,我只是浑身僵硬,根本动不了,索性也就不动了.
那以后一直到一千多年,我始终与他相依为命.
一起捕猎,一起冬眠,一起觊觎别人的盘中餐.
多快乐逍遥的岁月.
直到我生出做人的念头.
不知它如今可好?
那亘古寂寞的森林,他是否依旧觉得逍遥?
我想念它.
心下冲动,破窗而出,找血蟾去也.
没有它的相伴,即便人间繁华无数,我只有寂寞.
逍遥林瘴气氤氲,分不清哪里是雾,哪里是毒.我一袭罗衣,飞跃迷雾,重返旧地,恍惚竟若隔世.
脚下长蛇吐信,嘶嘶声不绝于耳,这样夜,还要捕食.保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猎人捉住,挖肠破胆,了此一生.
猫头鹰咕咕地叫,一声声,凄厉异常.
怎么从前并不觉得?
那时候,我心无旁骛.于是森林仅仅是森林,夜鸟也仅仅是夜鸟.
已是初夏,然而森林里哪来什么春夏?这里一年四季的阴凉,只有到了冬季,大雪封路,鸟兽迹绝.
然后如我们这般,便开始冬眠.
是,蜘蛛也要冬眠.
我是一只需要冬眠的蜘蛛.
因为我有毒,因为结网捕来的蚊虫只是点心,我要到处游猎才能生存,因为,我生活的地方,是逍遥林.
血蟾曾说,既然生在这里,我们便注定不可能普普通通.
我还不是一样在这里普普通通织了一千三百年的网?
近了.
近了.
逍遥林的深处就在眼前.
我仿佛听到血蟾咕嘎咕嘎在叫.它那血红的接近透明的肚皮忽闪忽闪一动一动,仿佛随时都会跳起来.
然后头顶一声嘶鸣.
我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