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妻子的温存与唠叨,老人最先表态:“这是个妖魔,应该火焚了它!”似乎想起这婴孩是浴火而生,觉得火焚似乎不靠谱,又改口道:“还是掼杀了,再掩埋。”
姬承业心中多味交织,一方面是因子而亡的妻母,另一面却是自己可憎的儿子,面对父亲的愤怒,他也觉得这样的怪物理应诛灭。
“总是个婴孩,又没有善恶,虽说母亲和弟妹因他而亡,但也不是他有意,我觉得这毕竟是咱家的骨血,虽然一生下来就做了孽,但总要给他机会。”房中此刻多了一个人,已是中年面相的男子和姬承业有着几分相像,正是姬承业的亲大哥姬守业。
“不行,必须杀了。一生下来就是祸害,害死自己最亲近的人,以后那还了得!”老人很坚决,已经被愤怒和憎恨控制的他,从来就没把那个胖乎乎的婴孩当做自己的孙子,或者说当做个人。
“毕竟确实您的孙子啊!还有承业,这可是你的骨血儿子啊!”姬守业有些呐喊出声,要竭力为这个孩子争取一线生机。
“是我的儿子,但杀母弑奶的儿子,何其忤逆,理该自裁谢罪!更何况还是这样个孽种,妖怪!”姬承业语声变得冷硬,不再如先前的茫然无措,看得出心里已经做出决定。
姬守业知道他这个弟弟,天生就比他要优秀,也比他更有主见、更果断、更有能力也更狠。一旦他下定决心,那么就不是自己和父亲所能动摇的。姬守业没有再坚持,而是说道:“若是你们铁了心要杀也行,待我去买了棺材,好收尸。”说罢便转身出屋。
姬守业出去后不久,老人忍奈不住便要动手。姬承业看到老人上前,也知道他要干什么,可既然做下决定,便没有什么好再犹豫的,既然父亲要亲自动手,这也更好,省得自己亲手杀子,看着那稚嫩无辜的样子,心中多少总有点下不去手。
老人走上前,脸上怒意盎然,双手抓住婴孩,向上一举,就要向下掼死这婴孩。本有些睡意的孩子被他使劲一抓,立时痛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老人没有一点怜惜,双手用力,直掼而下。
咚的一声,孩子被使劲摔在地上,伴着孩子着地,姬承业迅速转头看来:没有脑浆迸裂,没有一命呜呼,有的却是蓬的一下,婴孩全身暴起一蓬火焰,麟甲熔浆那等可怖的景象再现,身边立时一热,立刻他就意识到了什么,飞身上前护住老父。
也还是晚了一步,老人在孩子着地后浑身立时便燃起大火,姬承业虽没有护住老父,可神通一出,立时便将大火扑灭。老人并没被烧着,可这下子又是一身惊吓,楞在当场,不知何为。
姬承业看了看婴孩,又看了看老父,低哼一声,一把抓住老父飞身出了地下室。
给老父和自己各自沏了杯茶,坐在大厅了闷声喝着茶水,想着些什么。
小院外有动静,似乎是大哥回来了,他也没有在意,依旧低头沉思。
院门打开,走进来一群人,姬承业感觉有些异样:来人怎么神意这么强,抬头一看,惊见来人脸孔,吃了一惊,急忙起身,走上前躬身迎接:“承业见过家主,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来人面相庄严,一袭素白淡青衣衫,远不似他人厚衣重裘,浑身气势似薄似重,难以看出端的。被称为家主的这人点点头,轻捻胡须道:“无妨,听守业说你新添贵子,颇有异象,特来查看,可是属实?”
姬承业老父这会儿也从愣神中迷糊过来,忙着请安,听家主问话,急忙要开口应答,却是被姬承业提早截断话头:“贱内生子是真,可不是贵子,而是孽子。”说完看了下左右,打住话头。
那家主也知他心意,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便信步上前道:“好,外面寒凉,进屋漫谈。”
家主只带了两名贴身进屋,而三父子随入,看没了外人,姬承业不敢再隐瞒,便将前事细细道来。听罢,那家主连连称奇,便带人下去查看。地下室中一如三人所说,只是这婴孩依旧是寻常婴孩模样,除了额角有些鲜血,看不出有何异常。
老人见家主似乎有维护婴孩之意,便连连说道:“你们若是不信,自可掼这孩子,自然便可见到怪物。”
听老人连续强调几次,家主一脸烦厌:“且不说是你亲孙,就是寻常一介婴孩,也能如此残忍!?”
婴孩哭久了,离胎一长,便有饥饿,一边哭一边拿起脐带吮吸,看得家主很不过眼,连连摆手:“快快将脐带剪断,寻个奶娘喂食,如此成何体统。”
老人前番被家主叱喝,这次眼乖,本意亲自上前去剪脐带,可又怕再度火起,便向二子连递颜色,然后说道:“承业,快把脐带给剪断了,家主不是说了么。”
姬承业知道老父心意,也没做作,挥手一记运气成剑,出手如电,在老父不察觉间就斩断脐带。而就在脐带断掉之后,本意运气护身的姬承业发现婴孩这次并没再因为吃疼而暴起,仅仅是哭声大了一点点。看到脐带断裂,老人吓得急忙向后躲,可发觉婴孩没再发怪,而其他人盯着自己的怪异动作时,脸上一脸尴尬。
姬守业看得出弟弟依旧不改初衷,便急忙上前,从乾坤袋中取出些皮毛布软,将孩子包裹了,口中连道:“待我去找奶娘喂奶。”偶尔瞥见老父瞪过来的眼神,只低头弄婴,当做无视。
看着姬守业弄婴,家主说道:“这孩子终究是我姬家亲族之后,念我家族人丁并不兴旺,生育繁衍也难,这孩子生来虽然不善,可毕竟是我姬家血统,不能就此绝灭;承业你父子如今心态不正,孩子便让守业带着。如此,你二人心中又必有怨气,那我不妨在大家定下个约定,给这孩子三次机会,将来如有三次大过,当即处死,有意为恶的话,一次大错即刻处死,如此可好?”
姬承业见大哥搬来家主这个救兵,今天再难让这孽子亡命,又念及毕竟亲生,心中也没相逼太急的意思,要不早早便有许多时间可以动手,如今听家主这么说了,也不再多言,只道:“听凭家主吩咐。”
老父本有争执之意,看家主亲随一脸嫌恶,最后嚅嚅啮啮,事情也便就此定下了。
家主看二人无言便又说道:“这孩子我也感觉得到他身上颇热,不似怕冷;出生便引发火灾,克死母亲和祖母;又使家庭离心,这些都非吉兆,古人有言‘好内远礼曰炀,去礼远众曰炀,逆天虐民曰炀,好大殆政曰炀,薄情寡义曰炀,离德荒国曰炀’。我这便自作主张,以火为名,替他取了这炀字,叫做姬炀了。承业怎么说?”
姬承业淡淡答道:“我已无意此子,生死就当天定,起名什么的,更没什么要说的,一切听凭家主意思。”
姬守业对这炀字并不认同,觉得这名字太坏,孩子一出生便给打了个坏孩子的标签,以后成长恐怕不利,可现在弟弟不愿搭理,父亲更是欲杀之而后快,家主既然定下了这个说法,自己也不好再有所争议,只想先这么说着,以后自己再给孩子起个名字就是了。
如此,姬守业便带走了孩子,为了防止父亲和弟弟再做谋害,便将孩子寄留朋友居所。
说也奇怪,婴孩自此之后再无明显异状。也许是生而灵异,服食凡尘水土之后,灵意自当褪去,从此日渐不显,到后来少长时,竟慢慢退化得不似婴儿般,不畏寒火,遇火也觉热,逢寒也添衣。此是后话,表过不提。
姬守业服了母亲和弟媳之丧,觉得天天被父亲和弟弟冷眼烦厌,不是常事,便向家族提请调离,到远方避开亲人,也好抚养姬炀。家主念其心意,便分派他到家族势力还算稳固的定州拓阳城打理事务。自此姬守业便带着姬炀南下定州,从此安心抚养姬炀。
由于父亲叨叨的缘故,姬承业在这事上对哥哥也生出些怨隙,虽然知道哥哥不能生育,期盼着有个孩子的愿望,对自己的孩子那是视若己出,又一直没亲眼看到过姬炀变化的模样,能理解哥哥的一些心态,可顶不住妻子之死,哥哥远避,父亲怨愤,终究生分。
姬承业天资不错,办事能力强,又努力勤奋,道法精进迅速,被家主越来越器重。不两年,又得镇龙殿一女弟子芳心,再结连理。如此各方面并未因姬炀一事耽误,反倒是各方面蒸蒸日上。此事表过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