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接到了金筱的酒店。按了门铃,金筱开了门,她刚从香港回来,重新修剪了头发,非常短,非常时尚。
她环住我的脖子,我有点尴尬,拉开她的手臂。我放下包,在沙发上坐下。她走过来,坐在我旁边,还是挂在我身上。我拉开她一点距离,问她:“春节休息得好不好?在香港买了些什么东西?”
她悻悻地:“没什么好买的,对购物早就没有什么兴趣了。只是理了个头发。”
我清咳了一声,柔声对她说:“筱筱,我…有话想跟你说。”
她立起身,眼睛圆圆地直盯着我:“你要说什么?”
“筱筱,你跟我在一起,感觉幸福吗?”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但下意识点点头。她紧张地问我:“你呢?你幸福吗?”
我口涩,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我想,筱筱,我觉得…我们像哥们儿,像兄弟…”
“你是说我像男人?还是说你跟一个兄弟上了五年床?”她有点恼怒了,质问我。
“不是,我是觉得如果我们可以做兄弟的话,那么我们的关系也许可以维持下去。”我干脆的,把话一吐为快。
她不信任地盯着我,摇头道:“你中邪了?什么做兄弟?做什么兄弟?”
“筱筱,是我不好,我只是想。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之间,其实可能不是相爱,而是好朋友好兄弟好搭档?我可以给你股份,就象我们是合伙人一样。我知道你为辛氏企业付出许多。”
“辛宙,你开什么玩笑?”她跳起来。
“筱筱,SORRY,我说得不好说得不对,但是我是那个意思。我觉得,我只是觉得我们的感情基础全部来自于对辛氏企业的规划和设想,而不是我们对未来生活的设想,生活,YOUKNOW,不是工作。”
“你是说我贪图你辛家的企业股权?”她吃惊地反问我。
“NO,NO,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我们总是在一起设计公司,欠缺其他的,譬如生活方面。”
她完全不能理解我说的这些意思。她直逼我:“你另外爱上什么人了?她跟你天天谈生活?她跟你上床了?她比我会玩儿?”显然她口中的这个“会玩儿”具有特殊含义。
我像是被她抓住了把柄,无言以对。
“是吧?你有了别人,然后你否定了我们的全部。”她找她的提包,翻出她的手机,拨电话。
我打断她:“筱筱,这跟我有没有别人没有关系,我只是觉得我们没有一起生活的基础,只有一起工作的基础。”
她大笑:“哈哈,是我和我爸还有为你辛家服务的基础吧?是不是?这就是一起工作的基础。你有了别的女人,要和我分手,但还想要我爸爸继续扶持你和辛氏企业。”
“NO。”我被她激到了:“没关系,金伯伯可以不再管我们的事情。”
“你是想过河拆桥?现在过关了?不需要我们了?”
“MYGOD,筱筱。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能不能撇开生意,只讨论我们的感情是不是足够支持我们的婚姻好不好?”我一只手抚额。
“我们没有感情吗?我们的感情不够长久吗?如果没有第三者,那么你的生活只有我,我的生活中也只有你,为什么突然就没有结婚的基础了?WHY?”
“不是,我们有感情,但这些感情,你知道,是在我们共同奋斗的过程中的那种,战友的那种感情,你是知道我的意思的,对不对?”
金筱双手摆出休战的姿势,她叉着腰,点着头,“我有一点明白了,IKNOW,你是决定了,分手。对吗?”
“我,这个念头不是突然来的。就是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说,现在,又过了这么久,我不想再耽误你的青春。”
“够了,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但是你是熬着,等到增发结束了,资金到位了,你终于熬到有结果了,然后你不要耽误我的青春了?呵?”她的语气挑衅。
我觉得越来越糟。整件事从她的角度和立场看来完全是我这个龌龊小人利用了她和她父亲成就了一场交易。但我却无法从感情的角度来纠正她的想法。
她现在完全是一头受了伤的动物,心碎,却只能哀鸣,因为她也了解我。既然念头由来以久,甚至可能已经有了第三者,她的骄傲她历来的好强不允许她来向我示弱。所以她会把我剖析得很难看,以两败俱伤。
我闭嘴了,让她发泄。我走到窗边,点一支烟。窗外的天气是这么晴朗可爱。传统春节是要过到大年十五,所以整个城市还在节日的气氛中。一只氢汽球升到我们房间的窗外,喜羊羊的图案。可能是某个小朋友不小心松了手放飞了。气球飞得越来越高,我的头随着汽球也越仰越高,直到看不见。我也恨我的凉薄。不爱,一点办法都没有。
门关了。我倏然转过头去,房间里没有人了。我看见金筱的行李也不在了。我拿着我的东西,奔下去,在大堂看见她正在注销客房,我过去,站在她旁边。然后帮她拿着行李,她大声说:“放手!”仿佛整个大厅的人都听到了。我缩回手。只跟着她,一起上了出租车。
车子向机场开去。在机场,我听她买了最近一班去武汉的飞机,我也赶忙跟了一张。我大致知道她的想法。很好,我不能阻止这件事,那么就面对。父母不可能有一个完美的春节了。我知道爸妈很喜欢她。她是希望得到爸妈的帮助,而且希望搞清楚整件事。
我们回到武汉,在等车子的时候,我对她说:“筱筱,回我家也没有什么意思,你有什么想法你提就是了。”
“那么回BJ去我家?”她仰头扬着下巴。
我更心虚。
我们回到家了。安安跑出来,扑在我的怀里。金筱冲进客厅,爸妈都在。爸在看报纸,妈正在给姗姐交待准备给乡下老家的几个远亲的红包。金筱喊了二老,然后冷静得不象话地对他们说:“爸爸妈妈可知道,辛宙要跟我分手。”
爸惊得眼镜差点掉下来,妈妈错愕地看着她,又望望姗姐。
姗姐朝我喊:“你疯了你!”
妈最先回过神来,上前拉着金筱坐在她旁边,搂着她:“筱筱怎么啦?”
爸狠狠地放下眼镜:“你发什么神经!”
姗姐走到我面前来,神情焦虑,轻声而狠狠地说:“你是非要把她架到火上去烤?”
我也轻声说:“不然呢?就让她在黑暗里用冷水浸着?”
她恶狠狠地说:“我看你怎么收场!”
她上楼去了,估计是去找哥去了。顺便也把安安带出去交给帮佣的赵阿姨,带她去看灯会。
我走到爸妈面前,坐着,也无语。
哥和姗姐下来了,也坐在我们旁边。
大家都静默着。金筱抬起头来,看了我们一圈,最后对着哥说:“宇哥,他是有人了吧?”她一直很冷静。当然她本来出身高知家庭,不可能象无知妇孺一样遇事一哭二闹三上吊,但也绝不可能吃哑巴亏,一定会刨得很清楚,一如她做项目的手法,干练、精明。
她很聪明,知道哥是最实诚的人。
哥说:“这怎么可能呢?”他陪笑着说:“筱筱,你不要多心,有什么事情,和辛宙好好商量好好说。”
“宇哥,我以为你是最厚道的,结果也TM是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哥脸已变色,但忍住没有回过去。
正是这种忍,让金筱确认了这件事,我们心虚我们理亏,所以哥不敢还口,她推断家里人知情的形势也得到证实。
爸怒气上来:“金筱,不要出口伤人嘛。到底怎么一回事?辛宙,给我们说说清楚!”
我抬头对爸说:“是我的问题,我想解除婚约。”
“胡闹!”爸打断我。
妈搂着金筱,说:“筱筱,我的幺儿,我们一定要辛宙说清楚!妈给你做主。”姜是老的辣,任何人都吃这一套。金筱心一酸,扭身伏进老太太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我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默然。
我们都知道这样大家一言不发对于整个事件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其实我跟金筱在一起这么多年,她也应该是了解我的。这件事情我一旦提出来,双方的关系就注定是结束。我不是喜欢折腾的小姑娘,嚷嚷分手只是一种邀宠的手段,男人一般是想好了提出来的话,不会有转机。
跟老人也说不清楚。当然爸爸是不一样的老人。他开明慈祥,杀伐果决,四十余年驰骋职场,解决过多少解不开的结,处理过多少难处的矛盾。我之所以对他们也不隐瞒,是知道实在没有相瞒的必要,展露出来只会多条思路多些办法。爸爸也决不是会把公司的命运用自己儿子的婚姻去交易的自私的人。他自信而自负,我的这些毛病也都遗传自他。
他让妈去安排晚饭,让哥和姗姐去和金筱谈谈,了解下情况。但哥说姗姐刚正好有事去SH了,洞若观火的爸爸用他带惯兵的峻厉的眼神扫向我,仿佛什么都明白了。“好吧”,爸说,“那辛宇去和筱筱谈谈,辛宙,你来给我说道说道。”
我点点头,端坐在爸爸的面前。我希望爸能谅解我。反正,我已经有最坏的心理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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