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去世后,姐姐从来没有发过这样大的脾气。但这是我意料之中的。对我和辛宙的事,我比他悲观,就是因为包括我自己的亲姐姐,我都知道她绝不会赞成并且会来帮助我们的。
我本来就抱着如果老天成全,这就是我的福气,我准备下半辈子吃素,如果不,就当我偷来的好日子,了了愿就好了,绝不纠缠。
她并没有骂我。她把所有的怒气都撤在辛宙身上去了。对我,她持放弃和冷漠的态度。她已经放弃我了。她曾经给我说过那么多的教导的话,当时的我那样乖巧,仿佛都听进去了。结果,事实证明,当出现一个男人的时候,我把那些都当了耳边风。她岂止是放弃我,简直是嫌弃我,我竟是这样骨头轻的一个不自重的人。而且,居然毫无廉耻地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我知道她嫁进辛家其实很辛苦。因为她不是老太太心目中的门当户对的好儿媳。经过多年的隐忍和努力,渐渐得到认可。但现在我又来这么一出,这是要老太太的命,尤其因为辛宙比辛宇更不能乱找对象。并且,辛宙本身是有这么一个让老太太疼爱的未婚妻的。我居然从她的好儿媳手中抢了这个男人,还将背负道义的指责。对母亲而言,儿媳本来就是抢夺自己儿子的人,何况是她不接受的对象。她一定会认为我实在是太可恨了。我必然比姐姐更不招她待见。
我简直孤立无援了。
辛宙对我说:“我对不起你。”我打断了他。我已经知道我是会有一个始乱终弃的下场。姐是对的。
我挺直了腰杆,说我无所谓。
他的表情突变。我从不知道在同龄男生中绝对要算城府老练油滑的辛宙脸上能上演七情六欲。但是他大吼大叫的那些话,虽然我很吃惊,但我听清楚了。
我知道他是真心的。从他不打算瞞人而且这么快在人前宣告我们的关系我就知道他是真心的。但光有真心是不够的。对我足矣,应付生活,不够。
他没有衡量清楚,选择我,放弃金筱,意味着对自己和家族事业在某种程度上的停滞或退让。也许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我已经比大多数年青人强了,有家世有平台,所以我是不是一定要有风驶尽帆,趁势去到最高处?如果没有抓住这些机遇,会不会有违交班时父亲说的做大做强的心愿?”这种矛盾其实一直在他内心深处交战。我知道金筱总是鼓励他“肯定要利用一切有利的条件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我钦佩金筱的强人本色。在市场里搏杀,没有狼性和雄心是不行的。狼性和人性既矛盾又不能孤立。
我也知道他对于金筱,欣赏多于爱。“如果她是男同学,我们肯定是哥们儿,也一定会在一起打江山的,一定是最强合伙人。但她是个女的,我们似乎只能有婚姻关系才足够铁足够长久,才能一起奋斗。她为什么不是个男的呵?”
现在他要放弃她。
辛宙看见我愣住了,他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抱紧我,我没有反应。他带着我往家走,我木然地拖着两条腿跟着他走着。
家里很暖和,我的心智有点恢复了。我去泡茶。现在家里什么都有,茶有七八种,咖啡也是现磨的了,这些,都是我给辛宙准备的。我曾经想让他知道,我是个温暖的小女人,他要什么我都有。他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我冲了一杯水仙,端出去,放在他手边。他拍拍他身边的沙发位置,示意我坐在他旁边。我坐到了他侧边的位置上。他说:“我哥哥是支持我们的,我会尽快找机会和金筱聊的。过完春节我就去深圳,本来我就是和金筱约定过完节在深圳碰面的。她在香港,过去更方便。”
我笑起来:“如果,她爸爸又给你介绍大资本呢?”
“所以我不想再拖了。我也不准备接受其他的帮助了。”哥让我清醒,我不再想以往那样兼得的方式。了断,就是了断。
我对于他的坚决,一半感动一半犹疑。
他说:“不然,你跟我一起去深圳吧。”我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姐姐绝不赞成。她并不认为我就算真的和辛宙在一起了会是什么好事。所以当我以为辛宙要放弃的时候,我也是作了决绝的心理准备的。眼泪在昨晚已经流够了,所以我一直表现得很平静。
初八早上,他临行前,我们吻别了无数次,就是别不了,非常难舍。终于他还是走了。
到了深圳,他给我发了一张深圳的艳阳天时景,说“宝贝儿,祝我们的明天像深圳的晴朗天空一样。”我给他回了无数个拥抱和亲嘴。当晚,我睡得并不好。习惯了身边有人,现在一个人觉得好冷。
第二天晚上十一点多了,我已经准备睡下了,门铃声大作。我去开了,进来的是姐姐。她一进来把背的小包扔在沙发上,坐下,瞪着我:“冉冉,你根本没有听进去我的话是不是?”
我坐在她对面,拍着自己的心口对她说:“姐,我真的爱他。辛宙对我也是真心的。我相信他。”
她难过地摇头:“不,不,不要跟我说相爱不相爱。今天早上辛宙和金筱回老家了,一起。”
我抬起头看着她,眼睛期盼她继续说。她看着我的神情,说:“你并没有自信,是不是?你一听说他们是一起的,你就怀疑了是不是?”
我不答。她戳中我的软肋。
“金筱已经回BJ了。她问我们谁是第三者,谁敢跟她说呀?但是我们估计她多半有一些怀疑对象。你,她肯定是要怀疑的。爷爷奶奶完全摸不着头脑,给气坏了。我和辛宇商量过了,他让我赶忙到SH来。让辛宙好好善后。既然说开了,就只有看怎样处理稳妥些。这个辛宙怎么遇到这种事情就成了毛头小伙子一个呢?”
我不知道辛宙是怎么跟金筱谈的,不过换了我,我也不能接受的。前几天还买婚房,春节没过完就要分手?
我看着姐姐气急败坏的样子,很不安,重新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让她暖暖手。我的亲姐姐。真的出什么事了,她还是为护我的。
我走到她的旁边,蹲在她的膝下,抬头望着她,说:“姐,对不起。”我埋下头,伏在她腿上。
她叹口气:“什么时候发生的?我竟不知道。”她越是柔软地对我,我越发难受,觉得伤了她的心。我为什么不肯好好谈一场正常的恋爱,让她省省心?她这些年来,既为姐又为母,我竟不如安安听话懂事?
“我看金筱可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不知有多大一场风波?辛宇倒是安慰我,觉得金筱那样强势,也未必是理想的对象。他倒是很理解他弟弟。爸爸气坏了,老太太更是说给金筱撑腰,只认她不认别人。”
“姐,姐,我没想扛下去的。我是做好准备分手的,但辛宙还是决定放下筱姐姐。我也知道对不起她。”我抬起头,追问她:“会不会影响辛氏企业呀?”
“你说呢?这不明摆着嘛。一个女人对已经变心的男人能怎么办?挽不回了,要么是图点补偿,要么有骨气转身就走。但金筱是不一样的女人。她有办法呀。猜不到她会怎么样。不过她是真有办法的人。收拾不了辛宙,还收拾不了辛氏企业?看着吧。听说她爸爸正准备提副司长呢。”她摇摇头。
我听得心紧得很。辛伯伯一世的心血,辛宇辛宙的未来,甚至安安的未来!
姐姐看我一脸焦心,把手按在我肩上,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当然不可能马上撕破脸面。从好的方面想,金伯伯也不一定是那样没有肚量和格局的人。但当初他出面去圆那些场子的时候都知道他是在为女婿的公司,现在面子里子都没有了,金筱是她的掌上明珠,她的伤不起的心和脸面,会让金伯伯作何计较?况且我们在明,人家在暗,着了黑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如果他有心不过这个坎儿,睚眦必报,总是能设置些条条坎坎让我们不好过。不过,已然这样了,只有看家里人怎么善后吧。但是,冉冉,无论如何,他们总是会把这一条记在你身上的。”
“我明白。我看辛宙的态度,反正是龙潭是虎穴,只要他还是愿意牵着我一路,我便与他一道闯。只是姐姐,我就是对不起你。”我对姐姐说道。
她拍拍我的肩:“亲姐妹,就不说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