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于好歹是见了天日。虽然姗姐和哥应该只是被我的话惊到了,暂时被感动或是震住了。哥叉着腰,对我也主要是为了让姗姐安心,说:“你不要光说你如何如何喜欢冉冉,倒底你要准备处理和金筱的关系?你想好没有,我看金筱恐怕不是好商量的。”
我点着头,搓着手,说:“就是想处理得好一些,不想让筱筱难受接受不了,所以才一直在等时机。本来我上次去BJ就想找机会给她说的,但是那天她爸爸不是又安排我们和旭康资本的老总见了面吗?我就想,再缓缓。等这事儿冷一点再说。”我时时看一看冉冉。她也是这样才知道我和金筱之间的沟通。
之前我不说,她也不问。她信得过我的真心,所以不想听烦心的没有解决的事。
姗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你之前不是给爸爸说你们已经买了房子准备结婚的吗?”她的声线渐高,仿佛又抓住了我不忠两头歁的辫子。
我赶紧说:“是买了,我一定要给她买。不是买来结婚的。不结婚更要买。我是准备把房子留给她,也许会好面对一些,我心里也好受一些。”
哥说:“该的该的。但是…”
我接着对他们说:“我,在SH也给冉冉买了一处房子。”
他俩又是大吃一惊。姗姐又发作了:“这又是准备将来打发冉冉的?辛宙你个臭小子!”
“不是不是,姗姐。你看,这套老房子,又旧又冷,连个物管都没有,冉冉一个人住太不安全了。”
哥哥还是当和事佬:“该买该买。你不是也经常担心冉冉住得不舒服吗?”他帮我哐着姗姐。我亲爱的厚道的大哥。从小到大都一直无条件宠我,帮我擦所有的屁股。
我看情势差不多了,说道:“不然,我们现在就去新房子那边吧。这边条件太差了。那边有地暖,安安住得舒服一点。”
哥说:“不用了,我们有订酒店,还订的套房,想到让冉冉到酒店来住的。我们还是去住酒店。你们呢?”
姗姐说:“不然,你和辛宙住酒店,我和冉冉住在这儿,我好想爸妈。”她哭起来。冉冉走过去搂住姐姐,也哭起来。
哥哥说:“不好,你们还是去新房子吧,这儿不过让人睹物思人,平添难受罢了。而且,安安住这儿也冷,洗澡担心会感冒的。”
一提到安安,姗姐就不再坚持了。
我们先把姗姐和冉冉送回到新房子,然后出去吃饭,气氛一直很沉闷,谁也没有心情说话,只有安安一直娇气地发发嗲。快吃完的时候她突然说:“是不是小姨要当我的幺妈了呀?”谁说孩子听不懂?我们以为她是小孩子,所以一直没回避她,就在那儿吵吵嚷嚷的。结果,她直戳本质。只有我忍不住乐出来。但一看姗姐和冉冉的脸色,终于没敢笑出声来。姗姐厉声对她:“吃饭,小孩子家家瞎说什么呀?”安安撇撇嘴巴,要哭出来了。
哥哥赶忙引开话题,对安安说:“安安这次得了多少压岁钱呐?你不是说要给叔叔买礼物吗?”
我赶忙掏出钱包,取了一张卡给安安,说:“我都忘记给安安红包了,叔叔给你。专门在银行做的一张有安安照片的秀秀卡。好看吗?这张可是我手机里安安最好看的一张照片。”
安安才恢复笑容。
哥说:“你看,我让她给你买礼物,倒成了敲诈你压岁钱了。”
我说:“过年就是应该给呀。”
姗姐还是沉着脸,冉冉一直低着头。气氛沉郁。但无论如何,说出来以后我心里的压力释放了至少一半。我知道哥会站在我这边,给我想办法。姗姐虽然震怒,但她毕竟也是会真心为她妹妹着想的。
回到酒店后,我和哥在大堂酒吧里坐着。我们对饮了一会儿闷酒,一直都没有话说,只是不停地喝。快十二点了,我说:“哥,上去了吧?”
他呆呆地:“哦,好。”顿了一会儿,说:“你小子,没想到感情那么丰富。”
“我…”我口钝,哥这么讽刺,我不知怎么接。
“冉冉是个好女孩,金筱也是好姑娘,你小子,小心鸡飞蛋打。一个都得不着。”
“哥,我对冉冉是真心的,相信我,会处理好的。”
“怎么可能?你头脑发热吧,想得太简单了,金筱为我们付出多少?她会甘心退出?”
“她可以不退出,我们考虑她做核心合伙人,我会给她股份或足够的赔偿。”
“合伙人?兄弟,如果你们不能在一起,一定要彻底分开,越远越好,永永远远不要再有瓜葛。还做合伙人?你疯了?哦,哦,我知道,你又还想用金伯伯的关系和资源。你小子,真坏呵。”
我已经被剥得体无完肤,羞惭交加:“我这样考虑还不是为了公司?”
“别拿家族利益和公司来当挡箭牌!你就是利益也想要,爱情也想要。你当然可以在两个女生里面选,决定了就不要再想得到另一方面的好处。”哥真是明白人。所以,我永远离不开这个大哥。
他清醒,正派,大智若愚。我自以为我在聪明,社会上比他吃得开,比他会来事儿,比他油比他滑,其实,最简单最聪明的处事方法就是干净直接,心里要有最明确的是非。我们这等人都是凡夫俗子,欲望太多,才会首尾蛇鼠。
哥站起来,身子有点晃悠,我去扶住他。他撇开我,说:“我喝醉了吧?你自己好好考虑吧。”他不要我扶,一个人晃晃回去了。我知道他其实是真生我气了。
我给冉冉发了信息,她没有回我。恐怕她今晚也不好过。
进了房间,哥进卧室睡去,而且顺手把卧室房门关了。
我还是就在沙发将就一夜好了。我想着我的雄心,刚从美国回来接班时的伟大理想,要如何如何发挥,把父亲哥哥欠缺的现代工商业理念导致的企业发展瓶颈怎样突破,怎么依靠金筱及金伯伯的资源和影响力如何扩展,如何走向世界。
曾经一度,我生出的"格力、华为、三一就是我们辛氏企业的标杆"、"将来的目标"之宏愿,实现的步骤,如今都要重新设计和评估了。不是说只要脱离金筱家,我们就一定走不到那一步,其实质还是我们辛氏本身要强大。但是依托她家,我们可以顺利或是便利一点。金伯伯和金筱是我的贵人,他们可以帮助我,使我们可以如虎添翼。想着前不久我们的规划,如何在BJ建立我们的桥头堡,诸如此类具体的甚至已经开始的布局等等,如今都不得不重新计划了。
冉冉也一直没有回我。我燃起烟,今晚是睡不着觉的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哥赶回冉冉的住处。她来给我们开门,眼睛哭得像核桃,肿得厉害。我心痛得紧。
她还是默默地低垂着头,给我们拿来早餐。姗姐站起来对哥说:“赶紧吃早饭吧,一会儿还要去给爸妈上香呢。”
中午没有吃午饭他们就准备回HB了。冉冉恋恋地看着姗姐。姗姐冷冷地说:“你们好好商量个解决办法吧,我们回去了。”她转过头向我:“辛宙,你好自为之!”
我点头。
哥发动了车,看着小车在我们眼前渐行渐远。冉冉再次抑制不住泪水。她并不爱哭,但这两天她却哭得太多。人在什么时候最脆弱?无所适从,茫然,隐隐知道自己可能不全对的时候。那种失衡的压力才会让人难过。绝不是孤独。孤独让我们反思,给人坚强的力量。
我揽过冉冉的肩,往回走,她一路沉默。走到一个僻静处,我停下来,扳过她的肩面对着我。我盯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冉冉,我对不起你。”我刚说这几个字,她抖开我的手,眼睛里像燃着火,声音却冷得像冰,而且决绝:“不必,我不在乎。”
我堵住她的话:“你不在乎什么?不在乎我这个人?不在乎我们之间的感情?不在乎彼此的这些付出?”
她任性地说:“我都不在乎,都无所谓。你回BJ回HB去深圳,就是永远不要再来SH来SH也不要来找我。”她的手揣在衣兜里,一脸倔强地看着我。
我又懵又怒,把手插进头发里,再捋下来,非常用劲,不是头发短得抓不住,恐怕是要扯下几把来的。
我不知道姗姐给她输入了些什么可怕的想法。我有点恼恨姗姐了。现在我又看到了冉冉的最初的那一面,仿佛要遗世孤立。
过去的她对我而言那样远,所以总是礼貌文静的微笑,客气疏远。后来对她动心的我砰然而荡漾,觉得她温情细致。虽然我已三十岁出头,但感情生活一直简单。在大学时完全没长醒,天天伙着男生打球打网游喝酒,上研究生之后就是想如何接班做大家业,头脑里都是管理、运作、收购、重组、规划发展,包括和金筱在一起。哪里有过风花雪月,浅吟低唱?
跟冉冉在一起的这几天,我才感受到原来在细雨中散步竟这样有情致,原来看爱情片真的可能被感动到唏嘘,原来发呆无所事事是那样妙不可言的,原来外滩的霓虹并不止于繁华还有弥漫着那么些“悲欢的气息”(冉冉语)。是冉冉带给我一些该对生活本身的给予的敬意和关注。
当然,我也纠结。这些温情是否会是我一生的营养,有一天我会不会回悔放弃金筱和金家可能带给我的可供挥洒的舞台?会不会看着某天福布斯排行榜上前十的位置觉得遗憾本身自己也可能出现在那里的?但是现在,此刻,而今眼目下,我只想要冉冉。
我无法放弃她。这是我昨晚在沙发上和衣而卧一夜的考虑的结果。但她居然武断地给我这样的回应。
我失笑了。不经意间,我用了商场的谈判技巧,凡事都有铺垫。但是爱情里,这技巧完全多余。我抛开那些,大吼:“我在乎。我就要娶你,我之所以说对不起你是不该在我还没处理完其他的关系里就把你带进来。我对不起你,你必须再等我一下,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去处理过去的关系。该放弃的我才都觉得无所谓。”
她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