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原先那种邋里邋遢、逃荒般的景象不见了,一切都被郝月拾掇得干干净净、板板正正。
再也看不见季生兄妹穿着开了绽的衣服在村子里走来走去了。出外劳动,回到家里,无论什么时候,都有热水和可口的饭菜等着季生了。
家里的自留地,季生几乎不用操劳,郝月一个人就把它拾掇得连村里种地的老把式都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她在自留地里,在自家开出的荒地里,除了种些高粱、玉茭等庄稼之外,还在田垄间、地头地沿上点种了一些豆荚、南瓜之类,这样,家里每天单调的饭食里便可以添加些新鲜的吃食了。
令郝月感到遗憾的是,生产队不允许家户喂养过多的鸡和猪,不然,她会把家里的鸡和猪翻倍地扩增。尽管如此,季生兄妹还是可以隔三岔五吃上炒或煮的鸡蛋了。
那时候,家无隔宿之粮的穷苦人最怕过的时光就是漫长寒冷的冬季了。整个冬季,田野里除了青青冬小麦以外,到处都是一片凄凉的苍黄。钱罐空空的人家,除了死靠生产队分下来的那点粮食勒着肚皮度日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来让日子过得松宽些;不过,那时候,即使有谁手里能抠攒下俩闲钱来,也没地方买去。
同很多家庭一样,季生最怕过的也是冬季。
但郝月却使他在冬天的日子里舒心起来,这可是以前从未曾有过的事。
刚进入秋季,郝月便为冬季忙活起来。她到生产队的地里,捡一些人家不要的东西回来,比如萝卜秧子、白菜帮子等,洗净煮熟,腌渍成酸菜,或者把自留地里自家种的一些蔬菜、萝卜等做成干菜,腌制成咸菜,以备冬天食用。季生再也不为冬天未过完就因没有菜蔬吃而作难犯愁了。
不过,令他最高兴的事情还是,自从郝月走进季家门以后,原先空空落落的季家院子里就异常热闹起来;街坊邻居经常端着饭碗来窜门闲坐了。呵,在乡村,这可是一个家庭威信高低的标志……
除了季生,还有一个人也感觉像是一下子跌进了福窝里;这个人就是季生的弟弟季勇。在嫂子身上,季勇,这个苦命的孩子,找到了一切关怀,甚至是伟大的母爱。
在郝月进家门之前,他从没穿过一双舒适、暖脚的鞋子;一双鞋子穿在他脚上,几天就漏出了脚趾头;寒冬腊月,在大山里放羊,他从没穿过一件挡风遮寒的厚棉衣。按理说,他的两个姐姐,也很疼他爱他,但大姐生性粗糙,许多事情不是她不想做而是她根本就想不到;二姐比大姐要细致,但她只关心自个儿的冷热饥饱,即使偶尔把注意力投注到他身上,也总是显得心不在焉。哥哥季生很疼爱他这个一出生就没了爹、刚能记事就没了娘的弟弟,但许多事情,他是照顾不过来;沉重的生活担子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了。
幸运和令季勇幸福的是,郝月一进门,便为季生兄妹承担起了他们忽视和无力担起的一切。
随着两个姐姐的相继出嫁,随着哥嫂孩子的降生,季勇已经长成一个英俊、健壮的小伙子了。他棱角分明的方脸上,额宽目明;一米八的个头,俊秀、修长;他宽肩膀,粗胳膊,两只骨骼很硬的大手,仿佛有无穷的劲头在等待机会挥洒出来。而这样的机会终于迈着坚毅的步子来到了……
一九七九年的元旦,分到土地、兴奋异常的季生一反常态,在自家的街门上贴上了这样一副由他自己书写的对联:云开雾散喜迎舜日尧天,雨顺风调欢绘春华秋实。贴上对联以后,季生破天荒头一回让弟弟季勇去买来二斤猪肉,于是,干净利落的郝月脸上洋溢着欢笑,便在案板上剁起了饺子馅,不多一会儿,一股肉香便弥漫了整个屋子。
季生兄弟俩一边蘸着老陈醋吃着香喷喷的饺子,一边筹划着他们 “一元复始”的大事。
他们坚信,这项大事如果做成了,足以使他们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庭走向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