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午听刘闽锡的口气,像是识得这蒙面人,便侧头而去,仔细瞧了几眼,只觉这人甚为眼熟。
“他是谁?”孙午问。
“钱廖,我观中的道士。”刘闽锡叹气道。
那原本身子挺直的男子穴一被解,便跌倒在了红泥地上,面色惨白,身子微颤。
“赵翠果真是你杀的?”刘闽锡低声问道。抬手拍了他的穴道。
钱廖牙关紧牙,竟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不会有错的,这双靴子就是赵翠的,他与我无冤无仇,今日却要在半道上伤我,只可能是为了我手上的靴子。”孙午道。
“可是你还未曾下山比验过,怎么就知道这双靴子是赵翠的?”刘闽锡转目问道。
孙午看了柏森森一眼,回道:“其实柏公子昨日深夜便拿着靴子下山过一趟,他还特意去找了我,同我说赵翠脚上不见了的鞋被人埋在了浮云观里,他让我早上来观里取靴,还让我务必装作不知道夜里验靴的事,柏公子说只要我按着他的话办,凶手就会自己乖乖跑出来。”
怪不得刘闽锡方才见孙午看到他们虽询问了一句,但却似乎并不十分意外。
“可赵翠她为何会穿了我观中的道靴?”刘闽锡问。
柏森森微笑道,“这便要你自己问问他了。”
四人皆不再开口说话,只都把目光投向跪坐在地的钱廖。
钱廖忽然抬起眼来,声音嘶哑道,“是她逼我!是她逼我的!”而后却又闭口不言了。
“因为她威胁你?”柏森森道,“但我想她一定也很爱慕你,其实你实在没有必要再来夺这双靴子的,因为自这双靴子从土里挖出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然暴露了。”
钱廖一脸惊讶地看向柏森森,但却似乎并不相信柏森森的话。
“因为你的鞋”柏森森说,“浮云观道靴上的祥云图都是用白色布锦裁成后缝制上去的,但你靴上的祥云却是用白色丝线一针一线地缝成的,而观中挖出的靴子上的祥云也是用丝线缝上去的。”
钱廖愣了片刻,似在思量着什么,片刻后苦笑道,“她平日常为我缝补鞋衣,千算万算我竟算不到她会动手改…改…呵呵呵呵…”
“从浮云观落成后,观中的豆腐就都是她在提供的,一来二去,就…我同她就…偷偷走到了一块,可是…可是…时日久了她…她就开始说要嫁给我,还说要我离开道观,我一直含糊着不肯答应她,她就威胁我说…说…”钱廖支吾道。
“威胁你说,要是你不答应她,她便揭发你偷学武功。”柏森森接道。
“你!”钱廖不可置信地看着柏森森。
“刘兄曾从武当青字辈中带了十名资质最差,习武时间最短的弟子到浮云观,其中武艺稍好些便只有季婴一个,但是他依旧不及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发现你和你那兄弟身量相差无几,可是你兄弟的鞋边沾了厚厚一层红泥,而你的鞋边却比他干净许多,待你下山的时候我就多看了几眼,你行步的方式像极了苍剑派的'行云流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今日使的也是苍剑派的武功,而你一个从武当出来的弟子,却会苍剑派的功夫,你也应该很清楚,这事若是传出去了,只怕到时候不止是会被赶出浮云观,苍剑派的人也定然不会放过你。”
“苍剑派!?”刘闽锡料不到钱廖居然在偷习苍剑派的武功,也只怪自己平日里对观里的道士太过放心也不曾多留意过,“你是怎么习到这些功夫的?”
“我…观主,你可还记得一年多前,苍剑派的左青曾带一群年轻弟子上山来拜访,那日夜里我见那几个弟子喝醉了酒,便潜进屋中,本想顺走些银两,却见那包裹中放了一本剑谱,我便顺手牵羊,将剑谱也带走了,索性我那日偷的是其中年纪最小的弟子的包裹,他那日忽然当着众人的面说有人行窃,只说自己的包裹里无故少了几两银子,大约是怕左青责罚,却怎么也不提剑谱的事,而左青大约觉着少几两银子而已,要是真要计较,只怕到时候面上都会不好看,便含糊了过去,而…而苍剑派的人离开后,我便偷偷开始练习剑谱,不料,有一日却让偷摸上山来找我的赵翠发现了,但她当时并没有多问我,我也没想到,她会用这件事来威胁我,所以…我…我只有…只有杀了她。
“那日,你准备杀她的那日,她怎么就刚好穿了那双道靴呢?”柏森森问道。
“她几日前曾和我提过,她做了一双道靴来穿,说是要和我有双一模一样的靴子,所以,动手前一日,我答应她离开道观,我同她说让她第二天夜里来浮云观找我,帮我带些收拾出的细软下山,而且我嘱咐她一定要穿上她做给自己的那双道靴,我知道这双靴子只要留在她那儿,定会惹来猜忌,我原本打算杀了她后,顺路找个隐蔽的地方埋了的,但是……”钱廖忽然蹙眉,苍白的脸上竟露出几分懊恼。
“可是因为那日雨下过大,虽然夜里开始转停,但山路却还是湿滑,再者那夜山间又有湿气,导致你刺向她咽喉的一剑并没有立刻要了她的命,不仅没当场杀了她,反而让她反应过来往山下跑了,你一路追赶,不管不顾地将剑刺向她,只想取了她性命,后来你之所以在没杀死她前忽然离开,而且如此着急,以至于只有时间脱下她脚上的鞋,我想那个时候你应该是看到秦安宝了吧,你偏偏料不着秦安宝会出现在这条山道上。”柏森森几乎将钱廖要说的话都替他说了出来。
钱廖顿了顿,点了点头。
“而那日夜里,又发生了一件让你触不及防的事,你怕出门埋靴子,会撞上秦安宝,于是你就想在观中找个个平日少有人去,而且最好很少人住甚至没有人住的地方来埋靴子,而观中那样的地方便只有季婴住的那间院子了,但是你没想到的是,你却被人跟踪了。”柏森森再道。
“被…跟踪…你怎么知道我是被跟踪的”钱廖问道,听他话中的意思,显然那日在偏院他确实看到了什么。
“因为阿曾,那日观中偏院你曾举剑想要杀死的阿曾。”柏森森道,“阿曾自小嗅觉灵敏,而且所居之处离你住的地方极近,所以她闻到血腥味便一路跟着你。”
“那也可能是这个叫阿曾的道士无意间在院子里闻到血腥味的呢?”孙午道,柏森森也同他说过,是阿曾在浮云观偏院里挖坑,这样柏森森他们才发现了道靴,孙午也问过柏森森阿曾是何人,柏森森只道是个心智如小孩儿的道士。
“因为阿曾在钱廖埋靴的夜里身上还染了血迹,而那些血又不是她自己的,那么只有可能她在钱廖走后又把靴子挖出来过,所以沾到了靴上的血,但是她把靴子挖出来后又把她埋了回去。”柏森森道。
“又埋回去了?他把靴子又埋回去做什么?”孙午问道。
“因为阿曾的心智并不全,她大概是觉得好玩罢。”刘闽锡长叹气回道。
“不是,她并不仅仅是觉着好玩,她是在模仿。”柏森森顿道,“前日季婴说他房中闹鬼,我检查过他那间屋子,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在窗纸上发现两个并不一模一样大的孔,孔的边缘向屋内卷起,显然是有人在屋外戳了这两个孔,季婴曾和人说过,他在窗上见着了鬼的眼睛,那并非是什么鬼的眼睛,那是阿曾透过窗纸上的孔在往屋内窥探,要不是被季婴发现吓跑,阿曾想做的事连起来应该是,用指搓破窗纸查看,而后挖开土,取出靴子,再把靴子埋进去,除去取靴这一步,我们中的任何一人若是要在那间院子里偷埋东西,一定也会和阿曾做一样的动作,但最大的问题便是,依照阿曾的心智绝做不来也想不到这些动作,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她在模仿,模仿那日钱廖所做的事。”
“所以那一大一小两个孔,一个是钱廖留下的,一个是阿曾留下的。”孙午道。
柏森森点了点头,但他对孙午隐瞒了另一件事,便是一件让他更加怀疑钱廖的事。那****和顾七抓到阿曾的时候,阿曾惧火光,他们便将唯一的照明用的蜡烛拿得远远的,所以从院门的位置看进来是很难看清东西,最多也就是一个轮廓,但是那日钱廖只在院外看了一眼,便叫有妖怪,岂不是奇怪!况且钱廖的住处离偏院很远,若不是有意,怎么就会那么巧刚好在那日出现。
孙午见案件已清,便想押钱廖回祁连镇,事发后他让他身边的捕快向县衙门呈了报,今日便可以连夜押送钱廖去县衙。可是他现下却又同柏森森他们一起上了浮云观,不为别的,只因柏森森和顾七说他二人今日也要离开,南行而去,可以顺道送他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