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黑衣人全身都被黑色的装束包裹,只留着一双眼睛在外面,他不知从何时开始藏在洞中,或者他一直就在洞中!黑衣人望着萧七言三人离去的背影,轻蔑地一笑,眼角的皱纹仿若是一道道犀利的刀疤,无不透出一股王者的威严。他的眼睛如鹰般精锐,好像能够洞穿时间所有的秘密与阴谋。
黑衣人的手上提着一个未开封的坛子,他席地而坐,将坛印开封,一股浓烈的酒香瞬间溢满这整个洞口。黑衣人又不知从何处取来三只碗,一一在面前摆开并斟满美酒,自己却一口都不喝,只是静静地坐着,似乎在等着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这山谷之中只有他一人,为何他要摆放三只碗,他又在等谁?
此刻天放初阳,正是一天之中刚刚温暖的时候,黑衣人却好像十分讨厌阳光,随手向身旁的墙壁便是一掌,只是看似轻轻的一掌,洞口却像受到很大的冲击一样发出隆隆的响声,一块半人多高的石头突然从洞顶坠下,黑衣人却纹丝不动,石头刚好插入黑衣人面前的地上,挡住了阳光!
“簌簌簌簌”一股窸窸窣窣的声音慢慢响起,好像是小虫子爬过草地的声音,黑衣人抬起头,不远处一个黑色的物体正在靠近,这个黑色的物体掩藏在巴掌高的草丛之间,顺着酒香慢慢移动。走出草丛时,一个醒目的黑色的尾巴首先出现,尾巴高高昂起,略带弯曲,上面是灰色的茸毛和一根仿若发着黑光的毒刺。两只鼓鼓的钳子如涂了一层油一般,嘴里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朝着其中一个碗爬去。
这居然是一只大蝎子!它的身形跟碗口一般大小,通体漆黑发亮,一看就知道绝对是剧毒之物。黑衣人看到这只蝎子并不害怕,眼睛里似乎还有满意的神色。这只蝎子宛若有灵性一般,顺着酒味摆动着瘆人的身躯,居然直直地爬进碗中,刚刚好能完全盖住整个碗口。它的头潜入酒中,尾巴高高翘起,居然在喝这碗中的酒!
这时从草丛中不知何时又出现一个身影,一条通体雪白,头顶有一条金黄色印记的白蛇也在慢慢游曳过来。这条白蛇浑身白的可怕,连鳞片的构造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白蛇只有一丈多长,却有一股神秘的特质,它吐着血红色的信子,头顶的金色印记格外耀眼,就这样爬到碗前。
一旁的蝎子似乎对这只白蛇心存畏惧,居然立刻从碗中爬起来,走到一边,竖起黑色带着毒刺的大尾巴死死地盯着这只白蛇,这只白蛇却不以为然,缓缓低下头,嘴吻着水面,伸出蛇信子开始吸碗里的酒,姿势如同一个优雅的王子。
这一蝎一蛇就好像人一般,有着不可思议的人性,它们似乎知道这酒是给它们准备的,居然也兵不客气。面前有三碗酒,还有一碗又是给谁准备的?远方的草丛被风吹的狂动,一种棍子敲击地面的声音又缓缓传来,“咚咚咚。”这声音就宛如一种奇妙的鼓点,每一下好像都敲击在人的心上,让人的心脏也不自觉跟着这个律动来跳。
一听到这个声音,黑衣人紧锁的眉毛终于舒展开了,“你又迟到了。”
黑衣人的声音出奇的温柔和细腻,完全和他眼角的皱纹以及身上的气势完全不匹配,却仍看得出他口气中的威严。
奇异的敲击声已经近在咫尺,偌大的草地上,一个头戴草笠,身披蓑衣,浑身的衣衫残缺不堪的人赫然站立在当前。仔细一看,这个怪人的右脚自大腿以下竟然是空的,只有一根棍子支撑着,原来竟然是个只有一条腿的残疾人。
艳阳高照,他却仍然戴着斗笠和蓑衣,他慢慢抬起头,一张枯瘦苍老的脸马上显现出来。这大概是这世间最恐怖的一张脸了,脸上的皮肤宛如一道道纵横的沟壑,密密麻麻,整张脸如死人一般惨白,皮肤上还有一些说不出的皮屑,一双眼睛只看得到眼白,很难找到眼珠。怪人的手中提着一具尸体,赫然就是那个被死神镰杀死的白衣刺客。
“这许多年未见,你的武功倒是高的出奇。”怪人的声音就好像是有一把剑插在喉咙里,完完全全用声带挤出的声音,嘶哑而又刺耳。
黑衣人理了理手上的袖子,“一个人若是十七年无所事事,总要找到一点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然岂非无聊死。”
怪人呵呵一笑,将尸体扔在地上,慢慢走上前,端起最后一碗酒,仰头遍倒,大部分酒却全都流到了胸前的衣服上。白蛇碗里的酒已经喝完,一见这情形,居然顺着怪人的木头假腿慢慢往上爬,一直爬到怪人的胸前去舔还未干的酒渍!
怪人不以为意,“说的有理,你这怪人不喝酒不抽烟不碰女人,若是再不练功,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他居然说别人怪,黑衣人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这唯一一坛七十年的杜康,果真是世间极品,落在你这种人手上,岂非如同绝世美女落在太监手里一样可惜。”怪人嘿嘿笑着,也不顾其他,干脆直接将黑衣人身旁的酒坛提起,从上倒下,这一坛极品杜康有大部分全都倒在了他身上或流在了地上,惹得一蝎一蛇更加兴奋地狂舔。
黑衣人依旧淡淡地坐着,似乎一点也不心疼,“这酒在我手里就是就是世间极品,在你手里不过就是一坛解渴的酒水而已。同样的东西,用的人不同,价值就不同。”
“就像这把镰刀?”怪人指着死人身上的死神镰。
“不错,这把镰刀在我手里就是世上最可怕的利器,在你手里就是一文不值的废铁而已。”
“你本可以一刀杀了萧七言和火贯天。”
“我肯定可以。”黑衣人说的很自信,以他的武功,想要在暗处一刀杀死萧七言和火贯天,却是手到擒来。
“但是你没杀?”
“我没有。”
“你不但没有杀他,反而还救了他,顺带还救了火贯天。”
“火贯天虽为我教长老,实在与我教教义相悖,若不是当初教主阻拦,我早已经将他铲除。如今我教刚刚复兴,我并不想多生事端,留着他一条命自然有用。”黑衣人说完笑了笑,“若不是一路跟随萧七言至此,我还不知道他居然在这个地方一躲就是十七年。”
“那萧七言呢?”
“萧七言不能死,若要复兴我教,萧七言一定不能死,他才是我复兴月神教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怪人看着黑衣人,也诡异地笑了笑,“你果然是个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
黑衣人也神秘地笑了笑,“你我岂非同一类人。我已等了十七年,不过我终于不用再等下去了。”
“教主回来了?”
“教主十七年前已经死了,又如何有回来一说?”
“那在王侯府出手的人是谁?岂非只有你和教主手中才有死神镰?”
黑衣人欣慰地笑了笑,“教主虽然死了,但是能引领我月神教复兴的人却已经来了。”黑衣人的眼睛突然望向远方,眼神中带着一丝憧憬,“如今世上再无四剑,江湖也已经睡了十七年,是时候醒过来,迎接他的新王了。”
木腿怪人看着黑衣人,也咯咯地笑,整个人像是陷在了黑暗里一样阴狠,“这回有冤的抱冤,有仇的报仇。我这个残废,也是时候出来活动活动了。”木腿怪人笑得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不时有水珠从他的身体里飘出来,落在地上,瞬间冒出青烟,竟然将地上腐蚀出了一个洞。那股青烟还带着杜康的酒香。
黑衣人看着地上的洞,再看看木腿怪人,眼里有些吃惊,轻轻赞赏道,“想不到你的毒功居然到了这步田地,这世上恐怕再难找出一人能与你匹敌。”
木腿怪人全是眼白的眼睛此刻竟然如充血般发红,声音更是嘶哑和恐怖,“我的小宝贝早已饿了,是时候喝点新鲜的人血充充饥了。”
木腿怪人话音未落,一蝎一蛇仿佛听懂了一般不住地摆动身体突出信子,纷纷沿着他的木腿一直爬到他的胸前,钻进他的衣服之中。
黑衣人口中道出一个地址,“杭州,南宫府。”
木腿怪人嘿嘿一笑,头上的草笠往下压了压,遮住了他那种因为兴奋而扭曲的脸,慢慢地走出这个山洞,他的步伐和来时一样,依旧是咚咚咚的响声,每一声也好似魔力一般踩在人心跳的律动上,他走的也不快,可转瞬之间就已经消失不见踪影,宛若到处索魂的厉鬼,竟比那黑白无常还要恐怖许多。
黑衣人直到木腿怪人消失才站起身,他看着地上的酒坛和碗,手掌一挥,这些碗坛居然全都被这一掌击成了粉末,风一吹就飘散出去。他本就是个谨慎的人,甚至谨慎得近乎偏执,不然他也不会隐忍十七年直到现在才现身。做事一定不留任何蛛丝马迹,做事也一定干脆利落斩钉截铁。
火贯天做梦也没有想到这黑衣人居然和萧七言一起进入了这山洞。火贯天内功已经独步天下,却居然没有发现这黑衣人,足见这黑衣人的功夫之深,也已经是世所罕见,甚至高于火贯天一筹。他就像是掩藏在每个人身后的那一双眼睛,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一切,不遗漏任何一个细节,然后布控着一个天翻地覆的计划。
黑衣人看着渐渐上升的日头,苍老的眼睛里满是欣慰,好像看到了即将到来的如日中天般的繁华。他一起身,提着那具被自己一刀杀死的尸体,如燕子般飞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浩浩荡荡的武林,似乎从此刻开始,才真正开始有了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