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艳阳高照,轻风微拂。
萧七言跟着梅璐,一直走出山谷,沿着河逆流而上。这个女子一路只是和他们说了自己的名字,对于其他的事情,却只字不提。
萧七言满腹疑问,却一个字也没有问出口。他记得自己被火贯天吸入洞中的时候,她还昏倒在门口,此刻却又安然无恙出现在面前,她究竟是怎么从那个神秘组织的眼皮底下逃脱的?
她又用什么办法居然能将黑白无常唤走?
这个梅璐显然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萧七言隐隐觉得她并不像眼睛看到的那样简单。然而萧七言沉得住气,他知道有的时候沉默反而是最有效的手段,有些破绽,需要时间才能渐渐显露出来。
“啊。”身旁的花忘雪轻呼一声,萧七言连忙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花忘雪摇了摇头,“没事。”脚上的动作却变得有些奇怪,显然黑无常那一下将她伤的不轻,此刻又走了这么多路,脚上的伤处更加疼痛。
梅璐回过头望了一眼,眼睛里也满是关切与温柔,她的声音像是永远带着一丝温暖与关怀,“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我给你疗伤。”
河流的尽头是一处不大的平地,一座茅草屋渐渐显出轮廓。这座茅草屋十分简单,坐落在山溪的尽头,背倚山石面朝山谷,恍然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萧七言依旧警惕地看着这座茅草屋,对于梅璐这个神秘的女人还有很多未知的秘密。他四周观察了一下,又看了看茅草屋,才半信半疑地走进去。
花忘雪虽强忍着疼,但是却看得出伤的不轻。萧七言急忙将她扶进屋,放到床上,也不顾男女之嫌抬起她的脚慢慢脱下她的鞋袜,紧张地问道,“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花忘雪的脸瞬间变得粉红,萧七言心系她的伤势,所以也未曾管那许多礼节,她却是第一次被一个男子脱去鞋袜,嘴上虽然未说一字,心里却有种异样的感觉翻腾,甚至有些害羞地抿了抿嘴。这个少年完全不会武功,可是整个人却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温柔与睿智,使得她并不想拒绝他的好意。
花忘雪的玉足如一只纯白的小兔,萧七言将她的脚捧在手中,怕一不小心又触碰到她的伤口。只见花王雪右脚足跟处红的发紫,一看就是淤血淤积,萧七言试探着用手指按了按发紫的地方,花忘雪忍不住痛又叫了一声,然后皱着眉责怪地看着他。
黑无常那一击将花忘雪的足跟击得红肿,恐怕都已经伤及到骨头了,萧七言只能用手捂住花忘雪的足跟,不停地在红肿的地方轻轻揉搓,缓解淤血带来的痛苦。
“哼,那两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东西,竟然将我伤成这样,等我伤好一定饶不了他们。”花忘雪还在生气,她本以为自己的剑法已经略有小成,却不想才初入江湖就吃了这样的闷亏,理所当然心有怨气。
萧七言白了她一眼,笑道,“好像是你偷人家的银棺在先啊。”
花忘雪瞪着眼,气鼓鼓的样子就像根本忘了这回事,“那也是他们太过分了,居然招招想置我于死地,要不是他们两个人欺负我一个,我才不会输。”
萧七言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只是温柔地微笑,却不说话。他才十七岁,就已经懂得在女人生气的时候一定要尽量少说话的道理,这个道理有时候比练会了一招绝世武功还要管用得多。
“还是让我来吧。”此时梅璐已经端了一个木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些纱布,她从萧七言手中接过伤脚,用盆中的冰快包裹着纱布,慢慢地将花忘雪的玉足冰敷起来,动作温柔而又娴熟。
花忘雪对梅璐颇有好感,把她当做大姐姐一般,“梅姐姐你包扎的手艺怎么这么好,一点都感觉不到疼。”说完还戏谑地看了萧七言一眼,好像还在记恨刚才萧七言的失误。
梅璐笑道,“久病成良医,包扎的次数多了,自然就熟能生巧了。”
“你家也有人练剑?”花忘雪看着房屋里的摆设,除了一些平常的摆设,最最显眼的却是房屋正中间的一把剑鞘。
剑是剑客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有时候甚至是超越生命的东西。所以对于剑,没有一个剑客会不重视,好剑自然要有好的剑鞘,一把好的剑鞘不仅能够防止剑身损坏,也能吸收剑上的血气与戾气,保持剑的灵魂。剑客始终相信,剑是有灵魂的,正是这样的灵魂才能够让剑在他们心中占据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可是梅璐家中的剑鞘居然悬挂在房屋的墙上,这足以说明这把剑的主人是一个剑痴,痴迷到整天都与剑为舞,根本不需要用到剑鞘。
梅璐将花忘雪的脚包扎好,嘴里却叹了一口气,“练剑之人是我的丈夫,与其说是练剑,不如说是到了痴迷一样的程度。”说到这里,梅璐的声音又显得低沉与无奈,在火贯天洞前的时候萧七言也曾经看到过这样的表情,这梅璐的丈夫既是剑痴,又要遭受什么样的劫难才会令梅璐如此伤心不惜去求助火贯天?
“自从我嫁给他起,他就终日与剑为舞,每天只要一睁开眼,就去溪边练剑,甚至连吃饭的时候也在琢磨剑招,连睡觉的时候剑也握在手中不肯松开。”
这世上居然有如此痴迷于剑的人,花忘雪眼睛瞪得更大,生气地替梅璐打抱不平,“纵使剑再重要,又怎可弃自己夫人而不理。岂非心念剑法而不近人情?”
梅璐苦涩地笑着,“世人只道洛风剑鬼剑法高超,却又怎知道江湖虚名背后的辛酸。有的人,好像天生就注定要入江湖,要为江湖虚名所累。”
“剑鬼?你的丈夫是洛风剑鬼柳华良?”花忘雪惊讶地问道。
梅璐点点头,萧七言却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洛风剑鬼是什么人?”
“是一个早已成名的绝世剑客。传说他的剑诡异冷血,施展开来周身全是剑锋,你甚至都看的到他的剑身,但是他的剑却总能在一个你绝对想不到角度刺进你的身体,而你却连他何时出手都没有看清。”花忘雪对于这位传奇剑客简直如数家珍,“四剑之后,江湖上用剑的人已经微乎其微,绝世剑客更是凤毛麟角,但是洛阳剑鬼柳华良却绝对是江湖中首屈一指的。当年他连败背马金刀熊明、金蝎子孙三、天涯双鞭呼延范。这全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而且他还曾经用三十招就击败了武当掌门莫邪。。。”
“是二十九招。”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打断了花忘雪,紧接着走进一个微瘦的提剑男子。
“第二十八招的时候莫邪使出的仙鹤一指被我的洛风十七剑格挡掉了,到第二十九招的时候我的剑已经点到了莫邪的肩,可是他的剑却离我的衣角还差三寸。”柳华良漫不经心地说出来了,可是却不难想象当时的场景有多艰险。
梅璐看到柳华良的时候连忙走出去,不一会儿便端进来早已备好的酒菜,放在桌子上。自始至终柳华良都未曾看过梅璐一眼,他的眼睛全盯着剑,他自己的剑。
柳华良的剑并不轻灵,也不厚重,看似平平无奇。可是柳华良却视若珍宝,他不停地用手去抚摸剑身,仿若在和剑进行着交流。
萧七言微一抱拳,“在下萧七言,因我朋友花忘雪不小心受了伤,多有叨扰,还请谅解。”
柳华良微微一笑,“无妨,黑白无常武功本就上乘,加之二人又配合默契,所施展出来的威力更是绝不止二人这么简单,你能从他们手中活下来已经很有本事了。”
柳华良看了看花忘雪,眼神却不由地落在了她那柄华美的剑上,“只可惜没有机会与你切磋一二,未能领教这名震江湖的剑法实在颇为遗憾。”
这柳华良不仅知道花忘雪被黑白无常所伤,似乎还看的出花忘雪的来历。花忘雪微微一笑,“家里长辈倒是提起过柳先生,说道柳先生的剑法已属大成,江湖上用剑之人,唯柳先生方可担得起剑客二字。”
柳华良大笑,“剑法之精妙,穷我辈一生时光也无法参透一二,又怎能称得上大成。柳某的剑法也只得算作入门罢了。”
“先生过谦了,先生的洛风十七剑,招招精妙,环环相扣,施展出来变幻莫测威力无穷。就算是四剑,也绝没有十足把握能够破解。”
柳华良突然抬起头,有些感慨地说道,“但愿如此。”
“可是先生又是否太过于执着剑法而忽略了感情?”花忘雪话锋一转,“先生剑法已然独步江湖,为何还要为虚名所累?”
“用剑之人,本已将身心都给了剑道,又有何感情。感情只会是剑道路上的累赘罢了,我非为虚名所累,我却为剑道而生。若想要登顶剑坛,就不可顾儿女私情,不可一心二用。”
“这样对梅姐姐难道公平吗?她难道是因为你的剑道,是因为想要这样的日子才会下嫁于你吗?”花忘雪虽然今天才认识梅璐,却深深感觉到梅璐是个善良而又温柔的好女人,不单单是因为梅璐救了他们还替她疗伤,而是梅璐对丈夫那种深到骨髓的爱让她觉得感动,不想让梅璐受到半点委屈。
“她嫁于我并非强迫,我也绝没有将她五花大绑。剑客本就是孤独的,我已决定一生都与剑为伴,又如何有多余的感情去照顾她。她的脚也没被我捆起来,她若想走,我也绝不阻拦。”
花忘雪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此刻脚上有伤,她恐怕早已拔剑刺向柳华良了。这个传说中的剑之高手,原来竟是这样一个不通人情,冷血自负的人!
一旁的梅璐始终站着没有说话,听到他们的对话她的心似乎已经被柳华良手中的剑深深扎了一道伤口,让人看着都心疼。可是她却没有生气,甚至连一点动怒的口气都没有,她只是看着柳华良慢慢夹着自己做的饭菜,轻轻地问,“你明天已决定要去?”
“我非去不可,我等这一天,已等了二十年。”
“没有任何一个理由能阻拦得了你?就算我以死相要挟你还是要去?”
柳华良抬头看着梅璐,此刻的梅璐眼睛都已经红肿,泪水夺眶而出。柳华良面无表情,坚定地说道,“我已经说过,我非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