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猛烈地吹着,卷起万千海浪,呼啸着狠狠撞向岸边悬崖与礁石,发出隆隆的声响。纵是粉身碎骨,亦百死不悔,层层叠叠,前赴后继着。
悬崖之巅立有一六角亭,是为“沧浪亭”。一面义旗高高树着,上书:诛弘贼、清君侧。
亭中有一人,着玄色衣裳,负手向海,头微微仰着。虽看不清形容,背影却颀长挺拔,迎着海风,如海上岩石般屹立着。上有风云翻卷,下有惊涛拍岸,天地之间,唯他遗世而独立。有人侍立在侧,右手反执宝剑,年纪二十上下,面色如玉,亦如雕塑一般定定站着,动也不动。
玄衣人便是上官清。他手中轻拈一支银簪,反复转动着。这银簪长约摸三寸许,顶端花瓣桃花模样,栩栩如生,甚至连花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枝干盘根错节,仿若是真的经历过风雨的桃干一般沧桑。他身侧侍立之人,正是王元长。
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两条人影一先一后跃入亭中。先至那人道:“禀盟主,水无渔、苏皓、徐中立部,大败赵廷芳!”后至那人也道:“禀盟主,王元厚、陈子林、汤僧达部,大败司马括!”
上官清微微笑着,便又有一人飞奔而来,拜向他道:“禀盟主,宋尚书、颜宪子、林老梅部,进逼京城,今已不足三十里!”
“盟主,大功将成了!”亭外亦立着两人,一人身形微胖,正是刘余弟,一人身形瘦削,便是谢棠。二人皆恭恭敬敬道。
彼时黎明将至,海上也渐渐蒸起雾气,大半碣石山便笼罩于海雾之中。旭日乍升,碣石在破晓阳光映照之下显得缥缥缈缈,似幻似真。上官清置身其中,胸中皆生一股豪情。
便在此时,却见风云突变,一时间飞沙走石,吹得众人睁不开眼。狂风许久才停,天色却阴暗了许多,沧海亭的檐瓦早被吹落在地,砸得粉碎。谢棠面色陡变,道:“盟主,风吹檐瓦落地,此为不祥之兆!”
余者心中亦是惊疑不定,只有上官清不为所动,当机立断道:“成大事者,必有风雨相从。檐瓦落地,何足为惧!”
“那人是谁?”有人眼尖,看到山道一道白色人影飞奔上山,身形曼妙轻盈,很快便到了上官清跟前。上官清看清来人,道:“烟兰,你来作甚?”
“恰才有人送信与我,说是公公大人的遗物,让我务必要转交于你!”秋烟兰一身风情皆在眉眼,一双笑靥足挡十万精兵,只是此番眉头深锁。她又道:“那人自称姓贾,我再他问名姓来历,他再不肯说,留下信便离开了。虽不知真假,只因是公公遗书,我便不敢擅自作主,只有来找你!”
上官清正要接过信来,谢棠挡住他道:“盟主,当心有诈!”上官清微微一笑,撕开信封,原来里面还套着一个信封,写着“吾儿上官清亲启”的字样。上官清心中一窒,那字迹正是他父亲晋宁公亲笔所书,便急急拆开来看。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上官清眼中遽然变色,缓缓看了看周遭众人,又看向山下的交战双方。兵戈过处,到处是累累的尸体,有乌鸦在空中盘旋。上官清喃喃道:“原来,我错了?”
众人不知他为何有此一说,皆极好奇信中所言,只不敢轻易相询。蓦地,上官清大叫一声,口吐鲜血,直直向身后倒去。
谢棠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他,眼中既惊且痛。便在此时,有人冲上山,高声吼道:“不好了,弘逢龙座下鹰犬率官兵杀上山来了!”一时之间,山上各处火光顿起,中军大旗露出一个“弘”字,又涌起万千喊杀声,不知来了多少官军。前有檐瓦落地,后有上官清昏迷不醒,群雄惊魂未定,又遇官军剿杀。事起仓促,虽个个身经百战,功夫过人,一时之间群龙无首,人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只能勉强应战。
谢棠看上官清只是急火攻心,其他并无大碍,虽一时未醒,到底是放下心来。将他交与秋烟兰,按下手中判官笔,向刘余弟道:“是何人走漏了消息?”刘余弟默默摇了摇头,只看了看秋烟兰。秋烟兰愣了愣,失声道:“莫非……是我?”
王元长拔出宝剑,架在她脖子上,怒道:“我们早便怀疑你的来历,本有除你之心,奈何盟主倾心。看如今这情形,必是你引来官军,便是盟主护你,我也饶你不得!”说罢,高高举起宝剑向秋烟兰刺去。秋烟兰躲闪不得,只有闭上双目听天由命。
正在此时,上官清突然醒来,已然不极制止,只奋力抬手握住王元长手中宝剑,鲜血便顺着剑锋流下。此举吓得亭中诸人大惊失色,王元长赶紧将剑一扔,顿首道:“属下无意冒犯,还望盟主恕罪!”
上官清艰难道:“我中毒了!”王元长诸人听闻此语皆是不敢置信之色,只齐齐望向秋烟兰。秋烟兰已是面如土色,痛心道:“夫君,你也疑我么?”
上官清闭目喘了口气道:“害我之人绝不是烟兰,必是另有其人!”听他此语,秋烟兰只是掩面而泣,不知是喜是惊,或是其他。
“哈哈哈哈哈哈!”伴着一声长笑,乱军中慢慢走出个鹅黄身影,只冷冷道:“毒是我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