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人取下斗篷,谢棠最先认出他们来,惊道:“元厚兄,苏兄,原来是你们!”来人正是王元长的大哥王元厚和苏灵儿的兄长苏皓。王元厚生得丰神俊朗,与王元长相比如珠玉与瓦石,苏皓长身玉立,正是浊世佳公子。他二人一见湛若水,皆喜道:“元长说你还在人世,我们皆不敢信,如今见了,才知老天有眼!”王元厚更是惊喜不已,连连搓手,又向天揖道:“多谢上苍护佑!多谢上苍护佑!”
苏皓亦喜道:“我只以为今生复仇无望,却不想你还在人世。以你当年威名,与我辈这些年的经营,若你登高一呼,还怕无人呼应?我四族之仇,便能得报了!”
王元长得意道:“大哥这些年来韬光养晦,果然还是等来了!”王元厚到底稳重些,只沉吟着向湛若水道:“上官,从小到大,我们皆以你为首,你如今到底是怎样的主意?”
湛若水依然不语,只静静地看着王元厚与苏皓,许义才道:“我已无意复仇。”
“什么?”苏皓赫地一身站了起来,道:“你就忘我们四族的冤屈?忘了我们枉死的亲人?”想了想又道:“你莫不是担心起事的钱财?钱财不必担心,这些年来,我已与王大哥积下不小的一笔财富,足够起事!”
湛若水道:“我上官一族的仇,我一刻也莫敢忘。只是,如今的我,已然是个废人,还如何起事?”又道:“元长只说我归来,想来未必说了我身中剧毒,命不久矣一事吧?”
群豪听了,纷纷望向王元长。王元长略有些尴尬,摊手道:“盟主是中了剧毒,可如今神医秋主就住隔壁,且承诺会治好盟主!”说罢又狠狠瞪了苏皓一眼,苏皓当即垂下了头,面有羞愧之色。
群豪这才松了口气,偏湛若水道:“我中的毒叫阿耨多罗。秋主救我原有条件,让我用夭桃换这条命。”
“阿耨多罗?”群豪皆是大惊失色,王元厚惊道:“那……那可是无上至毒,传闻嗅之立死,可你如今还好端端的!”
湛若水冷冷道:“秋主说,在我中毒之前,便已中毒。”
王元厚怒道:“是何人下的毒?你说出来,我必将他碎尸万段!”
湛若水道:“思来想去,恐怕是我的妻子,秋烟兰。”
群豪皆是一惊,王元厚赫地起身,向湛若水道:“我当年便疑心她来历可疑,数次劝你提防,你偏不信。现下好了,竟害你身中剧毒,你……你……”王元厚心中气恨,恼得说不下去。多年苦心经营,耗智耗力,早就掏空了他的身子,现下只气得直喘气,慌得王元长赶紧拍背顺气。
苏皓沉吟道:“若你说的都是事实,那我们当年暗聚碣石誓师,只怕也是她告的密!唉!唉!唉!”
这话说得湛若水低下头去,封五最先看不过去,站出来道:“苏皓,你这是何意?莫不怪盟主不成?你可是不要忘了,便是没有秋烟兰那贱人,你那妹妹也不是省油的灯!阿耨多罗就是她给盟主下的!”
苏皓急得连连摆手,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你且莫急,不要伤了和气!我还有话要问上官大哥。”复又向湛若水道:“这莫不便是你当年投海的缘故?”
湛若水点点头,道:“一半原因是的。”
苏皓奇道:“还有隐情?”
湛若水道:“那日,我接到我父亲的一封遗书。”
“遗书?”群豪面面相觑,皆道:“都写了甚么?”
湛若水记起当日在蜀冈与华棣的一番交谈,那信中不过八个字:天下万苦,苍生最苦,只一一扫过群豪,见得他们面上皆有急切之色,又淡淡道:“我都忘了!”
王元长闷声道:“那么要紧的事,你竟然就忘了,你……”王元厚情知湛若水不肯多言,拦住王元长,道:“是了,你说那秋主是要以夭桃换你性命?夭桃是你的信物,她拿夭桃来做甚?”
王元长道:“近来颇有谣言,称夭桃中有藏宝图,只怕她是觊觎财宝!”
封五摆手道:“江湖还谣言夭桃能号令精兵十万,想那苏灵儿也怕青盟卷土重来!”
湛若水笑了笑道:“不过是些江湖谣传?何况夭桃早落入茫茫波涛中,想换我也换不了!”
王元厚不敢置信地望着湛若水,痛心道:“夭桃竟落入海中了?你可知道……你可知道……”王元厚太过情急,竟猛烈地咳了起来。王元长一边安抚他,一边道:“大哥这些年日思夜想要复仇,殚精竭虑,身子早被掏空了。”湛若水垂眸,默然无语。好半天才缓过气来,王元厚慢慢道:“且不说谣言真伪,夭桃是你家传之物,亦是你之信物,你……你竟把它丢了!”
湛若水笑了笑道:“我当年试了无数办法,都无法打开它,便是有又如何?”
“罢了!”王元厚深深地看着湛若水,深深地叹气,又道:“这些年,我们的积蓄也不少,足够起事,再有你登高一呼,还怕无人响应?”
湛若水越发冷淡了,道:“我如今是说死便死,诸位何必托付重望!”
群豪还要再说,孟飞道:“爷累了,诸位请回!”王元厚叹了口气道:“就算不为我们四族的冤屈,也要为碣石山上亡魂,你想想罢!”说罢便走了。
好容易送走群豪,湛若水终于清静片刻。孟飞待要说什么,湛若水只道:“让我静一静。”望着摇摇烛火,他的思绪回到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