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的气是不打一处来,怒道:“才救了你们,你们不说报恩,反暗害我们,好是忘恩负义!”
“休要惺惺作态,你们与那甚么悬玉使女,必是一伙!”原来孟飞在房中早将外面动静听得了清清楚楚,见得将他逼得走投无路的悬玉使女,被她轻而易举便打发了,自是心下生疑。
三娘怒极反笑,只不待她开口,那姑娘道:“我与她们,说到底,确实有些瓜葛。虽有瓜葛,但没有出卖你。何况,我并不想留你,是你自己不肯走。如今,你既担心我与她们的渊源,便没有再留的道理。三娘,送客!”
“请罢!”三娘冷哼。她本怜悯湛若水的遭遇,却不想孟飞恩将仇报,一腔怒气无处发作,连带湛若水也厌上了,只把他二人当作白眼狼。
孟飞没料到她如此坦荡,何况,也是他自己缠着要留。孟飞本拙于言辞,哪敌得过那姑娘伶牙利齿,张了张口,竟不知如何开口,却也不肯轻易离开。
“姑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与我家爷无干!”孟飞“扑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请姑娘发发慈悲,救救我家爷!姑娘不救他,他……他就活不了了!”
那姑娘懒与孟飞多说,转身便自离去。
“你既疑心我们,何不快些走!”三娘幸灾乐祸,复又催道,“请罢!”
孟飞看了看三娘,嘟着厚嘴唇,转到湛若水身边坐下,袖手抱膝,竟是打定主意不肯走了。三娘哑然失笑,阴恻恻道:“敢情是赖上了!原来你是打量我家姑娘是弱质女子好欺负来着,小子,信不信老娘把你们交给悬玉使女!”
孟飞闷声道:“爷已是这副模样,反正也活不久了,死谁手里不是个死?请便!”
三娘被孟飞噎得无话可说,冷冷道:“既如此,老娘就先杀了你们!”
“杀罢!”说罢,孟飞抬头闭眼,果真一副引颈受戮的姿态。
三娘怒极,高高扬起了手掌,带着凌厉掌风挥向孟飞面门。她只当孟飞必会躲过这一掌,不想他竟不躲不避,竟似是存了死志一般。手掌在距孟飞面门寸许之处顿住,三娘收回掌势,恨恨道:“臭小子,暂且饶你一命。限你天亮之前离开,否则,休怪老娘手下无情!”
孟飞听罢大喜,忙向三娘磕头。三娘哼了一声,且自扬长而去不表,却说悬玉使女回了明月弄苏府,皆自坠坠不安。那霜降一路护着“鹿门老人”印记,生怕不小心糊花了。
“她们竟有相爷小印?”苏灵儿死死看了印记半晌,方才沉着脸问道:“你们确信,是个女人?”原来“鹿山老人”是弘逢龙六十大寿之后的自号,只是知晓的人并不多,但心腹苏灵儿及其爪牙悬玉使女是清楚的。
霜降收回手,嗫嚅道:“是,左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
“二十上下?年轻女人?”苏灵儿凝眉深思,复又转向旁侧的清明道:“那云先生可有消息了?”
原来因着湛若水之事,苏灵儿连夜召来了清明。清明见她相问,笑道:“弘长公子当真可恶得紧,既让咱们关照着云先生,又不肯将他行踪实言相告……”她话未说完,见得苏灵儿有不悦之色,忙道:“婢子无能,着意打听了许久,竟没有云先生半点消息。只是……我听说,云先生有个女儿,大约是这个年纪。”
“如此说来,她便是云先生的女儿?”苏灵儿挑眉。
“我可不敢打保票。”清明笑道:“姑娘也知道,相爷疼那二公子,是真真疼得紧。咱们悬玉使女能耐虽不小……”
苏灵儿听到这里,便哼了一声,清明美目流转,见得谷雨、小满诸人皆有尴尬之色,只好笑道:“只弘二公子那里,咱们是不敢打听的。若果真是云先生,他的医术,可是大大地高明。”
清明说着,眼皮微抬,眸光自苏灵儿脸上淡淡扫过,却见她依旧面无表情,只好又道:“若不是他么……”清明有迟疑之色,想了想,还是道:“姑娘要得确实的消息,只怕还得从阿蜇那里下手。”
“惊蛰儿么?”苏灵儿眼中积起一团阴郁,众悬玉使女便知道,那是她怒意勃发的前兆。果然,苏灵儿恨声道:“这个贱人,早被我除名,你休要再提起她来!”
“都过去这许多年了,你还介意么?”清明一径说着,一径揣摩着苏灵儿脸色,见她面色虽不好看,倒也没有发作的意思,便壮着胆子道:“你向来教我们做事,当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达成所愿,用一用她又有何妨?”
谷雨垂着头,眼珠微转,瞥向小满,小满会意,只闭了闭眼,意即不可知,谷雨旋即敛眉下目。原来悬玉使女应二十四节气,本应有二十四位,但她们自进苏府,所见资历最老的悬玉使女,只有清明,至于清明之前的立春、雨水、惊蛰、春分诸人,在苏府竟是讳莫如深。
悬玉使女在上官清反叛之时,曾助苏灵儿立了大功,只是伤亡极重,谷雨、小满诸人便当她们早死于了战场,只现下听苏灵儿与清明突然提到“惊蛰”才发现,早前的悬玉使女,只怕还有活在世上的。她们不清楚过往,更不明白苏灵儿眼中恨意从何而来。
苏灵儿只哼了一声,清明便知她是答应了,自也松了口气,看了看谷雨、小满诸人,又笑道:“虽空手而归,到底是情有可原。姑娘赏罚分明,今夜可不能怪她们。”
苏灵儿望向清明,美目幽暗。清明心下暗自打鼓,却也笑盈盈对着,小满诸人忐忑至极,只不敢多语,屋中一时静得连众人呼吸声都听得分明。
好在,不多时,苏灵儿缓缓起身,向楼上而去,一径走,一径缓缓道:“不必那许麻烦,明日,我便去会会他们!”
清明忙应了声是,众悬玉使女便知是躲过这一劫了,皆候着苏灵儿上楼方才退了出去。才出淡客居,谷雨、小满诸人便欲问惊蛰事,未及开口,清明便看出她们意思,冷冷道:“不该打听的,不要多问!”
众悬玉使女只得讪讪应下,将那好奇之心抑下去,向清明道了谢,方才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