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现暖阳，仍留一片银装素裹。
梅妖躺在梅枝上，翘着腿，双眼微眯，嘴里哼着花楼里新学来的小曲儿，好不惬意。忽闻底下嬉笑声，循声望过去，原是一群粉妆玉琢的稚童。
梅妖撇撇嘴，顺势转过身去，只当未曾见到。
“这儿梅长得真好看。“
“你若喜欢，我替你折枝下来。”
梅妖轻哼了一声，我这梅，哪是你这勉勉及胸高的娃儿折得到的？
“你不信？上回落雪前我可是折过的！“
幼童嗓音软糯，语气兀的拔高，听来微显刺耳。
梅妖挑高了眉，侧身看了过去。
一幼童不知从哪儿搬了张石凳来，气喘吁吁地放在了墙边，摇了摇，觉得稳当了方小心翼翼地踩了上去。
梅妖定睛一看，不怒反笑，那正是前些日子自己喝酒时倚的石凳，喝高了一觉起来不见了其踪影，撕下找了一番未果，没成想竟然被这小孩儿拾了过去。
眼见着幼童就要够到较低的梅枝，女妖眼珠子一转，捻指轻念了几句话，墙内倏忽冒出个人来，怒目圆瞪，喝道：“竖子作甚！“
幼童慌张后退，一脚踩空，幸而跌进了雪堆里，赶忙爬起来，也不顾衣裳湿透，跟在其余一众同伴身后跑开了。
梅妖拍了拍手，那人青烟一升，原地便只剩下了一朵惨败的梅花。梅妖笑得眼弯弯，半晌变了脸色，以手扶额，慌道：“那我不是错怪了那书生！“
书生大病初愈，面色仍是难看。
闲的难受，可身体见不着风，便成日窝在书房里。
一旁婢女见书生咳了几声，连忙上前倒了杯热水，书生摆摆手，婢女敛目退下了。悄关上门，婢女揉了揉发红的脸颊：书生即便是在病中，那也是俊美无俦的。她转念一想方才瞥见的书生手上的书，又不禁轻咦了一声，诧异道：公子竟也读起了那些妖魔小说。浅笑着摇摇头，轻手轻脚地走开了。
室如暖春，书生读着便有些乏了。
放下书才想起身走走，听见窗外传来敲击声。
书生走过去，顺势推开窗，入眼冬雪未化，青松挺拔。忽起冷风过身，他一个寒噤，凝眸细看，不曾有人影。
书生好笑得摇摇头，怕是自己在家呆久了，竟有些过敏了。
房内空气沉闷，书生索性将窗开着了。旋身走回书案前，那镇纸边赫然放着一枝开的热烈的新梅。
书生拿起了梅枝，梅花上残雪点点，新凝成的水珠将坠未坠，梅枝仍带着寒意；书生低眉浅笑，道：“这梅倒是极好看的。“
梅妖正欲翻过窗台，闻言脚下一个趔趄，赧红了脸，啐了一口道：“那是自然！“
春水解冻，柳吐新芽。
书生案上的梅花终是美人迟暮，败了娇艳。细心的婢女本想换上新枝，哪知才刚出手，素日里一向温润的书生便急了眼，呵斥了自己一番；婢女红了眼眶，悄悄退了下去。
梅妖拥着新得的佳酿，迎着点点暖阳，耳边绕着花娘才作的曲子，叹一声惬意。
“公子明日便去春闱了。“
梅妖眉头一动，侧眼望下去，打伞而过的女子面容娇艳，笑意盈盈。
“以公子才学，定是不用愁的。“
“是了。拿个会元来才好。”
粗大的树枝颤了颤，少女仰头望上去，怪道：“有股梅香呢。“
一旁年纪稍长的女子闻言嗔笑着弹了弹少女的额头：“尽说笑呢，哪还有梅开着？“
少女揉了揉额头，吐吐舌头不再言语。
梅妖窝进了阴翳里。
书房里传来谈话声。
良久，方听见木门吱呀，梅妖偷眼望进去，房内只剩下了书生一人。
小妖倏地把眼别回来，双手挡住了脸，自省道：“我到这来作甚？“
刚站起来，书生已走至窗边，惊得小妖连忙缩起了身子。
书生没有动静，梅妖等了等，忍不住瞥眼看了上去，只见书生青带扎发，眼若晨星，嘴角噙笑，面如冠玉。
怔怔不言。
“有梅香呢。“
梅妖慌了神，赶忙捋起袖子凑上去闻了闻，却听见头上噗哧笑声。赧红了脸方发现书生手上把玩着片梅瓣。
梅妖撇了撇嘴。
“你若是能出现在我。“
“公子，夫人请您过去。“
梅妖慌忙抬头，只看到书生袖袍微扬。
“就来。“
春日的阳光温暖，鸟啼婉转。
不知过了多久，梅妖站起身，双腿发麻。
冬去春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