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先稳住乐毅,燕王费尽了心思,他说:“惭愧啊,我二十年所思所想更不如将军三言两语,将军的指教有如上天的机谋,让职好生感受。至于燕、魏联盟之事,我还得与众卿商议之后才能作定夺。再者,我是实在舍不得先生离去,望先生在燕国多留些时日,也便让我多向您请教。”
一日,苏秦与邹衍来找乐毅,苏秦见面行礼:“不才苏秦,拜见将军。”乐毅还礼:“久仰,久仰!早闻苏公凭三寸肉舌纵横天下,当世无人能及,就算张仪复生,也只争得个一横一纵之齐名。”乐毅见邹衍眼生,因行礼笑问道:“我与苏公早见过,却不得拜闻这位先师是?”
邹衍也微笑而还礼道:“不才邹衍,这厢有礼了。”
乐毅听了,惭愧道:“乐毅该死,见了真神却不知朝拜。先师在齐国时就名满天下,更备受齐王尊重;周游魏国时,魏王亲自跑到郊外去迎接;到赵国时,平原君侧着身子走路来迎接,并用衣袖替你老拂去座席上的灰尘,甚是毕恭毕敬。”
“燕王迎接先师时,亲自用衣袖裹着扫把,退着身子边走边扫,在前面清洁道路。入坐时昭王主动坐在弟子坐上,敬请你老人家以师长身份给自己授业。人生一世,能得如此,当不枉生了。”
邹衍微笑道:“哎,那不过是君王枉敬了,不值,不值。想将军这等大才,才真该得君王厚爱,尤其是燕王这样的明主。”
乐毅听了邹衍的话,早已明白了二人的来意,再不好说什么,也许这是他一生也走不出的阴影。
苏秦见乐毅为难,就说道:“天气火热,屋里闷得慌,不如到易水河畔去吹吹风。”
邹衍随即附和道:“此时易水河畔正风光无限,莫要辜负了。此意甚好!”
乐毅虽明白二人的意思,但不好拒绝,他更知道或许这正是燕王的意思,如果不去,恐燕王永远不会让他归魏,正好就此时去说服二人,表明心志,也好早点让这些人死心。
三人来到易水河畔,都为易水一带的晚春景象所着迷。苏秦指着易水说道:“燕地偏北,春意来得比南方晚些,此时正是燕北好风景。不过,一旦错过,这一年的好景就算是再难见到了。然,一年有四时,轮回容易,好景能续,而人只有一生,错过了,就是下辈子的事了。”
乐毅很容易听出苏秦的殷勤劝意,就回道:“好景能得人赏识,也算是莫大之幸。然,人终非草木,岂能让人见人爱,任人攀折。于寒士而言,功名固然重要,机遇实在难得,但也不能为了眼前就违背了初衷。我乐毅今天如果因为得到燕王厚爱就背弃魏王,那难保明天不会去投奔秦王,如此反复小人,恕乐毅誓死不为。”
邹衍听了,也劝道:“将军忠义,让某等佩服,然,忠义之举也当因人而异。想那魏昭王,才不能治国,贤不能用人,可谓一无是处,将军若誓死效忠于他,不仅光大不了魏国,还会把自己埋没了。”
“如果,魏昭王是当年的魏文候,如果燕王不是爱才更胜于爱己甚至爱得不要命的明主,那么今天我等绝不高谈仕途,而只看风赏景,谈天说地。”
“人生难得遇到一知己,既然遇到了,何不就好好把握,莫要辜负了爱你的或者你爱的人。”
乐毅自然明白这些道理,也想过回到魏国后可能的遭遇,更想在燕国借机平步青云,把一身的抱负都展现出来,可如今已然没了选择,他不能违背初心,因此他只有认命,只恨天不假时,只怨路途多艰。
苏秦见乐毅心中矛盾,又劝道:“将军的忠义大节我等深知,将军的本事我已了然,但我始终不信将军能救魏国。”
“且不说魏昭王的不明和无能,单从魏国如今的气数和其所处的战略位置来看,皆无前途可言。”
“魏乃四战之地,秦、齐、楚、赵皆有逐鹿中原之雄心,魏夹在四强中间左右为难,横竖不是,实难有所作为。”
“再者,去年韩、魏联军被白起屠杀干净,更使得魏国雪上加霜,就算将军再能,要想整军改政,使魏国富兵强,最少也要十年。而秦国是不会再给魏国多少时间的,白起的屠刀也不会闲下来的,魏国就算与燕国结盟也将无济于事的。”
“眼下魏王重视将军,那是因为魏国此时国势维艰,一旦魏国度过眼前的危机,魏国那些奸臣就会在魏王面前进谗,后果怎样,将军比我明白。”
乐毅听了,仰天长叹一声,然后说:“这些道理我都懂,你们的心意我也明白,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留在燕国的,哪怕一死,我也要回到魏国去。”
“魏王虽庸,他始终是我主,燕王虽贤,却始终是过客。明知跟着燕王能上天,我也不贪恋,即使会被魏王打入地狱,我也无怨无悔。”说罢,自去了。
苏秦二人见乐毅如此执着,也不好再说什么。邹衍看着乐毅远去的身影,感慨道:“燕王要兴燕灭齐,必须要用乐毅。如乐毅者,宁可杀了,也绝不能放之。”苏秦也坚定说:“这是一定。再难我也要为燕王留下乐毅。”
邹衍转问:“似乎你已胸有成竹了?”苏秦自信道:“随乐毅出使燕国的使团中有一人叫须贾,是个十足的小人,可从他身上入手。”邹衍听了,立即明白其意,于是暗自定下计来。
次日,苏秦单独找到了随乐毅出使燕国的魏国小吏须贾。才见面,须贾就卑躬屈膝地迎合苏秦,十足一副奴才样。
苏秦见了,甚喜,先把一些珍珠金银示与之,并说道:“这本是燕王欲聘乐毅为燕国上卿的礼金,但乐毅不识抬举,故将之赠予大人,还望不嫌少。”须贾平生未见如此巨财宝物,而这些东西又是他做梦都想得到的,所以瞬间就沉沦了。
须贾先是吃惊,然后又故作镇定,说道:“小人虽不才,但也知道,燕王所敬者是贤士能人,所以,我敢断言,……。”
苏秦听了,忙打断他的话,说:“爽快,爽快!”
须贾奸笑着问:“却不知我能为尊上做点什么?”
为了更多的了解须贾,苏秦故意试他,说:“燕王如此贤德,燕国前途无量,你难道就真不想在燕国为官?”须贾笑道:“我自认还有自知之明,你我都知道,燕王爱才,所以容不下奸,魏王无明,却能留我这样的人。”
苏秦甚喜,又问道:“不知大人在魏国所任官职?”须贾一听,脸色突变,说:“别说了,要是有个像样的官职,我也不会像狗一般跟着乐毅出使燕国充当脚夫了。”
苏秦故作感叹道:“唉,也倒是。如果乐毅这次成功与燕国结盟,一旦回到魏国,必将得到魏王宠爱,而大人你却一点好处都得不到。”
须贾为这事不知暗骂了多少回,现在再被苏秦挑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下骂道:“可恨之极,可恨之极!”
苏秦见了,趁机劝道:“大人要得到这些金银珠宝不难,要想在魏国做大官也不难,不过,就看大人是否明智了。”
须贾急问道:“大人既然来找我,必是对我了如指掌,我也就没有必要遮掩了。我是什么人,你我心知肚明,有什么吩咐你只管说,就不要再试探了。”
苏秦大喜:“好!爽快!一看就是能干大事的人!”须贾急道:“你就直说好了!”
苏秦说:“你只要让乐毅回不了魏国,那你就能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须贾不解,问:“就算乐毅不回魏国,魏王也不会重用于我,何况我哪有左右乐毅的本事。”
苏秦笑道:“如果你有功于魏国呢?”须贾更糊涂了,问:“怎么说?”
苏秦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只要让魏王知道乐毅已被燕王收买,他不仅不会再为魏王效忠,还将被燕王作为内应派到魏国去搞阴谋活动。”
“魏王听到乐毅已背叛魏国,那将是何等反应,而你却摇身一变成了救国功臣。这还不算,只要魏王罢了乐毅,我就可劝燕王与魏结盟,而结盟的功劳会全部算在你的头上。”
须贾忧虑道:“乐毅一旦叛魏,魏王必定恼恨燕国,怎么还能再与燕国联盟。”
苏秦分解说:“魏王虽不明,但他也知道,魏国如今的唯一出路只能是与燕国结盟。再不行,我就请燕王书信给秦王,请秦国出兵攻打魏国,如此,结盟必成。”
须贾想了半天,才回道:“我实在找不到拒绝你的理由,这事就这么定了。”苏秦叮嘱道:“成与不成,就得看你的本事和手段了。”
须贾自信道:“这点你大可放心,那魏国公子魏齐最是个贪婪之辈,我只要把这一半的宝贝送与他,请他上前进言,那魏王就算被征服了。”
苏秦喜道:“那就请大人收下这些珍宝,尽快行事,我还盼着你升官发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