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午膳时间皇上没有再说些什么,三人在一片安静而略显尴尬的气氛中用完午膳后皇上就领着朱见诀告辞而去。清涵见秦玉林站在府门之前,皇上的马车早已经消失在视线之中,他却还是那样站着,不禁走上前去道:“哥,你不过五品郎中,竟能得皇上亲自探望,真是三生有幸啊!”
“幸与不幸,现在还不知道啊。”秦玉林转身看了他一眼,随即向府内而去。清涵站在府门前,看着艳阳之下那空旷的道路,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难怪北阁会如此关注秦玉林,他在朝廷的地位,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此刻都变得有趣起来。清涵虽不曾入朝为官,然而通过北阁的资料,她也知道复位之后的皇帝绝不似会做出此等莫名之事的人,那么,他背后真正的用意是什么,的确值得深思了。
只是为何,自己心中的不安感会如此强烈,莫名而又无解。清涵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在很多时候,这样的第六感都让她直接或者间接的挽救了自己的性命。所以此刻,这种不安来的如此强烈和无理由,让她顿感更加不安。她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腰间的“灵犀”,此刻,它正安然的躺在那里,她顿时觉得充实起来,只要“灵犀”在手,她便没什么好害怕的。
进了房间不久,苏未便敲门而入,见她正站在窗前,便走到她身边道:“秦玉林外出了。”
“李府?”她微微挑眉,沉吟不语。
“是的。”苏未接着道,“不知是谁的人跟在他身后,我帮他解决了。”
“哦!”她微微提高了声调,有些好笑的说道,“居然还有尾巴。”
“是啊,好像不止一条。”苏未见她表现出感兴趣的姿态,这才又说道,“我一共解决了三条尾巴,不知道是一个人的尾巴还是几个人的尾巴。现在看来,这个秦玉林比我们想象的,似乎要复杂许多啊。”
她不再接话,苏未似是全然没有注意到一般又说道:“我今日仔细看了看那个端王世子,亭主,你觉不觉得他和江暮有几分相似。”
的确有几分相似,苏未不说,她还不觉得,此刻听见苏未提起,她越想便越觉得两人之间的相似程度越来越高。苏未说完此话,便侧头仔细瞧她的神色,见她似陷入沉思,便轻声告退而出。
话说这边清涵正在屋内沉思,那边秦玉林已经快马加鞭赶到李府。门房一见是他,立刻开了小门,他将马交给门房,便头也不回的朝内而去。
李贤正在书房拓书,世人皆知他极爱欧研修,因此有人送了他一块欧阳修的真迹石碑,石碑已经破败不堪,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做好清理的工作。石碑清理完毕后,他又花了几天做好准备工作,恰逢今日无事,便准备将石碑上的字拓下来。
他刚将手洗干净,便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紧接着便听到秦玉林在门外道:“先生,学生秦玉林有急事请教。”
秦玉林的声音焦急而无助,他赶紧去开了门。秦玉林一见到他,忽然便觉得有了支撑,内心的惶恐不安也似乎终于找到了释放点。
“先生,学生贸然来访,还请先生见谅。”秦玉林待小厮上完茶,书房中只剩下他二人时才娓娓而道,“皆因皇上今日突然到访秦府。”
“皇上突然到访秦府?”秦玉林的话也犹如平地里的一声雷,突然在李贤心中炸开。他注意到秦玉林受伤的肩膀处已有血迹渗出,然而秦玉林似恍然不觉一般,可见此事对他而言,实乃十万火急。李贤思索半分,这才道,“皇上刚走,你便过来了?”
“没有。”秦玉林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这才接着道,“皇上走了好一阵,我才过来。我一路注意了,没有人跟随。”
“那便好,那便好。”李贤在秦玉林身旁坐下,双眼坚定的看着秦玉林,一字一句的说道,“皇上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仔细想想再同我说,不要有遗漏。”
他坚定的眼神似乎给了秦玉林力量一般,秦玉林回想片刻,便将皇上的一言一行据实相告。李贤仔细听着,不时陷入沉思。
待到秦玉林说完,李贤这才起身,在书房来回的踱步而行。秦玉林知他在思考,便轻轻举起茶杯饮水,并不去打扰。
似乎过了很久,李贤才坐到秦玉林身边,有几分颓然的说道:“玉林,皇上此次的真正用意,我也无法得知。但是有几点是很明确的,第一,皇上不希望秦府未来某日同端王府接亲;第二,皇上会借你此次受伤之事打压兵部和京兆尹;第三,明日皇上探望你之事将会传遍朝野,借机同你修好、探望你的人将会络绎不绝,你如何处理此事,可能才是皇上对你的试探。”
“是,先生,我知道了。”秦玉林起身向着李贤揖道,“多谢先生解惑,耽误先生拓书了。”
“那倒无妨。”李贤也站起身托起秦玉林的胳膊,看着他,认真的说道,“玉林,你要时刻记住,无论何时,我们都只是皇上的臣子,如此而已。”
“是,先生。”秦玉林在顷刻之间便明白了李贤话中的含义。
见他明白,李贤笑了笑,又道:“非常时期,就不留你用餐了。你赶紧回去准备下,明天要来的,才是真正的暴风雨。”
秦玉林听到此言,只觉哭笑不得,这才告辞而去。
只是他却没有直接回府,想通了先生说的那一层,心情突然就变得轻松起来。想起秦融素日爱吃的“五芳斋”兔肉,他便绕道去买了打包回家。等到买完兔肉,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肩膀的疼痛,他低头看去,血迹已经将纱布打湿,索性便牵马踱步而回。路上遇到有小摊贩在卖莲藕粥,忽然想起殊儿小时候似乎极喜欢吃莲藕粥,而且不喜欢放很多糖,有丝丝甜味便可以了。他站在那摊贩跟前良久,才道:“给我来碗。”
粥不是很甜,却似有种苦味,他吃着吃着,竟觉似要流下泪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碗中的粥吃完,然后将铜板和兔肉一并丢到桌上,转身牵马而去。
晚膳时见到清涵,他几度欲开口,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有些思念,只能埋在心底,任是谁人也不会懂。
清涵用过晚膳,刚回到房间,便接到苏未来报:“江暮请您亥时在城外城隍庙相见,有要事相告。”
她头也不抬,只轻轻“哦”了一声,然而心中的不安感越发强烈,她几乎都能听到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喊道:“不要去,不要去……”
她抬头看天,竟似乌云压顶,沉闷而透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