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刚下马车,便见秦府的一干人等正站在府前迎接,见他下了马车,秦玉林赶紧迎上来道:“先生来访,实乃小生莫大荣幸,先生快里面请。”
听见秦玉林唤自己先生,皇上微不可察的抿嘴笑了笑。这秦玉林确实是个聪明人,没有在那大街之上做出一副恭迎圣驾的姿态,搞得人尽皆知。他抬脚向着秦府内而去,眼角扫过秦玉林身后的一名年轻女子,穿着湖蓝色的衣裙,梳着姑娘的发髻,猜想她便是秦玉林的妹妹秦融。她微微低着头,看不清她的面容,却只见一截露出的脖颈弧线优美,肌肤在那夏日的艳阳之下几如透明。皇上只一眼扫过,并未做停留,大步向着秦府内院而去。世子紧随其后,路过清涵身边之时却也是目不斜视,匆匆而过。
秦府虽然面积不大,然而处处可见主人用心之处。影壁、走廊……及至院内的一草一木,都布置的十分合理,家仆都统一穿着深蓝色布衣,丫鬟统一穿着浅蓝色的衣裙,看着整洁而舒心。皇上略略扫过这一切,不向正房而去,反而转身向着院子中的那颗合欢树而去。这颗合欢树树冠极大,几乎遮了秦府的半个院子,合欢树下一侧摆了一套石桌椅,另一侧垂下来一只秋千。石桌凳上擦得很干净,显是经常有人坐的。秋千虽然旧了写,然而也擦得很干净,依稀可以看见少女荡起的裙角。
“就在这儿坐吧,我今日是微服私访,咱们都随意些。”皇上在石凳上落座,示意秦家二老也落座,秦家二老虽是惶惶不安,只得依言入座,其他人都迅速的站到了合适的位置。众人甫一站定,便见丫鬟们过来上茶和糕点,因得丫鬟们并不知道来人的真实身份,反倒显得比主人家更加镇定。秦玉林待她们上完茶点,便将丫鬟和家仆都打发下去,这才下跪低呼万岁并道:“臣微末之躯得皇上造访,实乃愧不敢当。”
“平身。”皇上面带微笑让他们起身,这才道,“说了是微服私访,就不要这么正式了,只当我是你口中的先生吧,这个先生我想还是能当得起的。”
“当得起当得起,此乃臣的荣幸。”秦玉林一听此言,内心顿时波涛涌涌,面上也是一副诚惶诚恐之姿。皇上从来不说废话,他说的每一句话,联系前因后果,联系当下时局都能一一对上。他此刻提起“先生”二字,意指何处,秦玉林不敢深想,他只在心中暗暗记下。
秦肃、罗毓同清涵见礼后便告退而下,皇上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清涵一眼,待她二人消失在视线中才道:“不知秦卿家妹可曾婚配?”
秦玉林初闻此言,不禁愣在原地,而站在皇上身后的朱见诀差点脱口而出,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手在袖中握的“咯咯”作响。待他平复下来才听到秦玉林答道:“家妹年幼,尚未婚配。”
皇上微微一笑,转而问起秦玉林受伤那日之事,听秦玉林一一细说之后不禁拍案而道:“那贼人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伤我朝廷要员。”他转头向着身后的洪公公道,“不知兵部和京兆尹可查明此事了?”
“启禀皇上,兵部已经查出此乃石亨旧部所为,不过尚未找到凶手。”洪公公站在皇上身后,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群废物,回回都说是石亨旧部所为,却又回回都找不到人。”皇上不禁勃然而怒道,“京兆尹那边查到什么了?”
洪公公依然镇定自若的答道:“京兆尹那边还没什么消息。”
皇上突然发怒,虽然发怒的对象不是在场之人,然而朱见诀和秦玉林二人皆是惶恐。皇上今日为何要来秦府,为什么要特意传召朱见诀来秦府,到了秦府又为何为此事而发怒……彷如抽丝剥茧一般,二人尚未找到牵引的那根丝线,于是无法想明白这其中的深意。然而二人都清楚的知道,皇上从来不做无用之事,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其用意。至于你能不能想明白,那决定着你能不能长久的立于朝堂之上。
朱见诀清楚的记得父王对他说过:“复位之后的皇上,心思缜密难测,大概不会真正的相信什么人。”
“所以,哪怕皇上多么信任你,你也不可以推心置腹。你要知道,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永远不要跨越这其间的界限。”
“我看他那个京兆尹是不想做了。”皇上忽然开口说道,将秦、朱二人自沉思中拉了出来,只听皇上又道,“洪公公,传召兵部尚书和京兆尹,我未时三刻要见到他们。”
“是,老奴这就去办。”洪公公说完告退而去,院子中只剩下皇上同秦、朱三人。彼时夏末临近正午,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可秦、朱二人只觉得周身一股寒气,忍不住的哆嗦。
正当此时,只见清涵缓缓而来,行至三人跟前道:“先生,正厅已备好午餐,还请先生移步。”
皇上正在饮茶,听到此言不禁抬眼看去,只见艳阳之下她袅袅而立,仿佛周身散发着阵阵寒气般让人身心舒畅。见他看过来,清涵并不躲闪,只微微而笑。
“好!”皇上起身向着二人道,“我们先去用餐。”
秦玉林在前引路,皇上大步而行,朱见诀紧随其后。清涵站在合欢树下看着三人远去的身影,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皇上的右手有几分熟悉,然而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她轻轻甩头,将这种莫名涌上的不安感甩去,跟在他们后面向着正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