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咋知D县令和王家九少爷他爹有旧?”柳兵头或许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为何会轻易就放过那个在公堂之上信口雌黄差点害自己遭受牢狱之灾的小混蛋,更不知道自己何时养成了德报怨的美德,居然会不惜耗费唇舌解释了鹤鸣观救济粮被断之事的缘由。但他非常清楚地记得自己在这个过程当中根本就没提及过司徒县令与王家的关系,所以在听闻鱼寒做出的那个推测之后也是略显惊讶。
“还真有这回事?”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却也是同样感到惊讶。一个随时都可能做出恩将仇报这种混蛋举动的县令,在功成名就的时候会不会因为某些特殊原因而试图隐瞒曾经接受旁人资助并给自己闺女定亲的事?鱼寒不敢确定,但他知道自己似乎已经在慢慢接近某些事情的真相,给新R县令大人添堵的理由也似乎正在变得更加充分。
然而让人感到遗憾的是,柳兵头显然并不知道那桩连王翗都未曾听闻的婚约,完全不可能让鱼寒理直气壮地做出那个最终的决定。想不出是谁用那种方式把婚书送到了鹤鸣观之内,但幸运的是在大昌城里还有个应该非常清楚内情的当事人。只不过想要成功混进县衙大牢,去向那位行事谨慎得有些过头的王勇义打探消息,似乎还真离不开眼前这位兵爷。
“你小子想去县衙大牢?”早就听说过了眼前这穷小子和王家九少爷之间颇是有些交情,最初甚至还误认为鱼寒进城是想要替王家讨回公道,柳兵头对于这个要求的提出也完全不感到任何意外。
这话怎么说得如此容易让人产生误解?没勇气去纠正柳兵头的说辞,鱼寒倒是清楚地记得传说中想要在古代探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像他这种无权无势的乡野草民想要得偿所愿更是难上加难。如今兜里已经没了多少钱财,或许只能装可怜去博取一点同情心了。“小子毕竟是在九少爷手下混饭吃,如今既然是进了城又听闻王家有难,自当前去探望一番!还望兵爷能够通融通融!”
“行了,你小子就别在这里摆着一张哭脸了!”再怎么说也是见多识广的兵头,能看不出鱼寒这番做作的真实意图?很是不屑地制止了那穷小子继续做出什么能够恶心到自己的表情,却是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要说你小子知恩图报想去探望一下王老爷,原本也不算个啥事。只不过县尊可是特别交代过王家所犯之事颇有疑点且牵扯甚众,为防有人意图串供或杀人灭口故而禁止任何人前往探视。所以……”
杀人灭口?话说那位新来的县令想象力是不是太过丰富了一点?不就是贩运二十斤私盐的事么,即便是最终能够坐实了那也不过就是罚点款再打几板子,谁还能傻得为这就去铤而走险摊上人命官司?猜不到司徒忠远的真实意图,鱼寒倒是有心情对这种小题大做的行为感到不齿,好在柳兵头那副犹豫的模样似乎也说明即便有了严令也并非完全没可能前往探视。
“罢了!谁让前些年咱老娘病重缺钱抓药时受了王家恩惠呢,如今就当是还他们个人情,让你小子去见上一见!”一咬牙一跺脚就做出了颇具徇私枉法嫌疑的决定,甚至忘记了借机捞点好处的柳兵头却不忘交代道:“不过你小子可得麻溜点,有啥能宽慰王老爷的话就赶紧说完赶紧滚蛋,千万别再把柳爷给牵扯进去!”
“多谢兵爷体谅,小的一定不会给您老惹麻烦!”非常诚恳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虽说还的等到三更天之后才能获得小半个时辰的探视时间,但人家没收一文钱就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鱼寒可不能不知好歹地继续提出点什么非分要求。
从夕阳西下到夜半三更,这段时间可着实不短。估摸着王家人既然都被关进了大牢,怕是也享受不到什么特殊待遇,打算看在王翗帮着自己赚了些许钱财的份上顺路带点略微可口的饭菜前去探视,可直到他出去逛了一大圈才猛然醒悟到自己已经被大昌民众避之惟恐不及,实在没能力去做到这点小事。好在柳兵头似乎对此早有预见,居然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好几个热乎的烧饼原价转让给了这小屁孩。
“小子,待会可得机灵点啊!若是有甚动静就赶紧藏起来!”大昌县衙就那么几个人,如今除了县令之外就属看守城门的柳兵头拥有最大权利,他想要带个人进大牢也确实不需要花费太多的精力。但刚踏入潮湿阴暗散发着阵阵臭味的县衙大牢,他还是忍不住再次叮嘱了一番。
“兵爷放心,咱担保不会牵连到您!”信誓旦旦地做出了承诺,只因鱼寒有足够的理由相信那位司徒县令不会无聊得在大半夜里跑到县衙大牢来闲逛。而除此之外,自然也就没人能给柳兵头找麻烦。
“那行,赶紧去吧!王老爷就在最里面!”县令当然得顾惜身份不会在大半夜跑来巡视,但谁也不敢保证急于成为别人狗腿子的陈善那泼皮会不会突然跳出来。给鱼寒指清了道路,柳兵头在转身离开的时候也不忘顺道嘀咕一句。“柳爷这是上辈子欠了你个穷小子的,大半夜还得去门口给你把风!”
“王伯父?”整个大牢之内也就只有入口处还有那么一盏昏暗的油灯,完全不具备任何夜视功能的鱼寒实在没办法准确地从那几个蹲在角落的身影当中寻找出王勇义,最终也只能无奈地轻声发出呼唤。
“谁?牢外是何人在唤老夫?”连续的呼唤总算是得到了应有的回应,但鱼寒怎么也无法将目力所及处那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老者与大昌城首屈一指的中年富绅联系起来。
“王伯父?”直到王勇义颤颤巍巍地凑到了面前,鱼寒才从那张显得苍老许多的脸上隐约找到一些熟悉的轮廓,这才最终确认了眼前就是自己想要找的人。
“鱼道长?”或许是因为早已熟悉了这里的环境,看样子最近是没少遭罪的王勇义却一下就认出了鱼寒。非常惊恐地打量着四周,确信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出现在大牢之内,这才颇为惶急地问道:“你咋来了?九儿呢?九儿可还好?”
“还凑合吧!咱下山的时候让人把他给捆在了鹤鸣观之内,想来一时半会儿的也出不了啥事!”没有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因为鱼寒很清楚王勇义根本就不会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简明扼要地说清楚了王翗最近的状况,又实在害怕对方会由于太过饥饿而晕倒最终无法告诉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赶紧掏出那几个烧饼递上前去。“这几个烧饼还是柳兵头帮忙给带进来的,王伯父您就先拿着垫垫肚子!”
“多谢鱼道长有这份心了!”轻声道着谢,无比感激地颤抖着接过鱼寒手里的几个烧饼却并没有立即食用,而是转身朝着同样蜷缩在角落的那几个人吩咐道:“老大,赶紧把这些吃食拿过去分给你的弟弟们!”
“您不吃?”都说父爱如山但表现得最为平凡,或许王勇义只是出于本能地做出了一个非常简单的举动,却足以使得鱼寒为之动容。
“老了,能扛!”毫不在意地凄然一笑,似乎根本就不担心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却又突然跪倒在地对着鱼寒说道:“鱼道长,老朽有一事相求,还望您能看在往日情分上……”
“王伯父,您若是要小道帮您看着王翗,别让他下山来瞎胡闹,那就赶紧起来!小道可是受不得这等大礼!”王勇义会提出怎样的要求,鱼寒根本不用猜就能知道。所以根本不用对方把话给说完,他就已经选择了半带威胁似的出言阻止。
“如此,老朽就先谢过了!”非常果断地拒绝了身边长子试图塞到自己嘴里的一大块烧饼,却是不无感慨地叹息道:“此番我王家所遭之劫难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个结果,幸而陪着老朽吃苦遭罪的都是自家孩儿。如今既有道长仁义肯收留我那不争气的侄儿,便是将来老朽等人真有个三长两短,也不会愧对兄弟于地下。”
“鱼道长……”猛地跪在地上,赶在鱼寒做出反应之前就已经嘭嘭嘭地磕了几个响头,王家长子这才不顾额头上渗出的血迹哀求道:“若是在下兄弟们先前有甚失礼之处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咱一般见识,好生照顾好我那不谙世事的兄弟,若有将来我等必当……”
“行了!不就是贩运二十斤私盐的罪名么,瞧你们整得都跟天塌下来了似的!放心,别看小道没啥能耐,但想要看住一个王翗不让他傻不拉唧地落到有心人手上,那还是不会有甚太大差池的!”拍着胸脯对身陷囹圄却依旧惦念家人的王家父子做出了承诺,却猛然看到柳兵头似乎在门口处做出了什么示意,赶紧把此行的重要目的给说了出来。“至于这将来会发生点什么,还得看王伯父能否替小道解一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