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堂之上临时决定改变原有说辞将矛头指向了那个虽然做事不太地道却富有同情心的柳兵头,要说鱼寒这种做法也确实有那么点缺德,但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是成功地避免了在形式极其不利的情况之下与位高权重足以堪称大昌城土皇帝的新R县令产生正面冲突。最终的结果也是不好不坏,既没被直接扔出县衙,更没被直接踹进大牢去享受免费午餐,至于那个临时起意的诉求么……
柳兵头虽然满腹委屈面带怒容却似乎因为想到了什么而最终选择保持沉默不做任何辩解,只是冷冷地瞪着那个跪在大堂之上的小混蛋。至于堂上那位适才还一直在标榜公正廉明宣称将排除万难为民做主的司徒忠远,则或许是因为一时难改善于清谈而荒于实务的习惯而没有做出任何表态就草草宣布退堂,看那情形怕是还需要抽空研究研究琢磨琢磨权衡权衡……
“鱼哥儿,适才为啥不让咱说话?”此番进城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为自己父子讨回公道,有好几次都打算豁出一切与那个忘恩负义的县令大人当堂对质,却因一直受到被寄予厚望的鱼寒刻意阻挠而未能如愿。最终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仇人端坐于公堂之上耀武扬威,也就难怪莫小憨会在此时显得如此忿忿不平。
“说话?你是想指望那位县令大人真能奉公守法把他自个儿给判了呢,还是打算让他叫人把咱俩给剁成肉泥?”王家已经遭了大难,能够管事的全被扔进了县衙大牢里去候审,王翗那小纨绔又被自己让人捆在了鹤鸣观内。没人免费提供食宿,更没胆子跑去让司徒忠远解除对王家客栈酒肆的封禁,无处栖身的鱼寒只能又带着莫小憨一起跑到了土地庙里。一边忙着情理地上的杂草落叶,一边却还不忘兀自显摆道:“你个混小子就别在这里不知好歹地瞎嚷嚷了,要知道道爷适才可是又救了你一命!”
“没……没那么严重吧?”抱怨归抱怨,但心中对于官府的那种畏惧从未彻底消除,此时又听得鱼寒这么一说,首次击鼓鸣冤却只落得个无功而返的莫小憨回想起来还真是有些个后怕。只不过一想到当时情形,又实在忍不住嘀咕道:“适才衙门口可是还站着那么多的叔伯大婶呢,即便是再不济怕也不会……”
“不会啥?道爷这次再免费教你个乖,记住了有句话叫做‘人心似铁不是铁,官法如炉真如炉’!”拥有不属于这个时代见识的鱼寒自然不可能和莫小憨一样天真,他其实更惊讶于那些原本在衙门外显得群情激昂的大昌百姓具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居然能够在转瞬之间就察觉到了什么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啥意思?”因为长年无偿接济鹤鸣观而跟着玄心老道学得了一箩筐大字,但想让性格憨厚的莫小憨在短时间内就准确领会到那句话的真谛还是有些强人所难,也就难怪他此时会露出这么一副茫然的神色。
“啥意思?你小子抽空扔块破铁到炉子里不就知道了?”或许是因为在公堂上的无耻表现而遭到了大昌城百姓发至心底的鄙夷,也或许是因为其它原因才会被人们避之唯恐不及,一路溜达到土地庙的鱼寒竟然连个冷冰冰的烧饼都没能买到。好在这些日子里鹤鸣观也算是摆脱了那种衣食无着的窘境,玄心老道更是没忘给宝贝徒儿备下些许干粮。从褡裢里掏出个菜团子递给莫小憨,纯属无聊地再次提醒道:“再想想如今这城里那些个叔伯大婶对咱的态度,若是还不明白,就干脆在山上躲一辈子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那,咱就这么回去了?”似有所悟地不再纠缠于那个问题,但此次进城不仅没能给自己父子讨回公道就连捎带地打探王家之事也还没有任何眉目,莫小憨又实在觉得有些心犹不甘。
“不然呢?”本就不具备多少侠义心肠,最初也仅是出于激愤才会自告奋勇地做出了下山略尽绵薄之力的决定,如今迫于形势而只能灰溜溜地逃回鹤鸣观虽然说出去有些丢脸但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当。反正在鱼寒看来,就算帮人也不能把自己个给搭进去,要说这点他和那位司徒县令的借口还真不谋而合。
“可咱下山的时候不还说了要替那王家小纨绔……”仔细琢磨了一下,也是觉得自家的事比较棘手,毕竟犯下那等恶行的乃是大昌城内仅有的一位朝廷命官。很是认命地接受了现实,但莫小憨依旧没有忘记此行的另一个任务,而在他看来打探消息这种事似乎并没有太大风险。
“不就王家的那点事么?”原本打算转移县令视线为王家争取反击时机的计划已经被迫放弃,多多少少有些不甘心彻底无功而返的鱼寒倒是和莫小憨的想法类似,也不觉得仅是打探消息就能给自己惹来多大的麻烦。随便找了个舒适的角落躺着,掰下一块菜团子扔到嘴里,毫不在意地随口说道:“反正咱这次身上也带着百十来文,明儿个赶早去寻个茶博士什么的问问,怕也就足以知晓个大概了!”
“柳大哥,那俩穷小子还真在此躲着呢!”正准备吃饱喝足就好好睡上一觉,等明天打探完消息就赶紧回山去躲着,却不想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吆喝。
柳大哥?柳兵头?今天在公堂之上被自己借来脱身的那个倒霉蛋?一想到这,鱼寒脸上的那点轻松惬意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惊恐。暗自后悔没有连夜出城逃命之余,更是在琢磨这次要是被戴着了那麻烦肯定不小,最少不是一张欠条就能解决的!
“跑!”
“还跑得了么?”重伤未愈的莫小憨,再加上一个因疏忽大意而失去了警惕的鱼寒,这俩小屁孩的反应能有多灵敏?这不,刚起身还没能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就已经被堵了个正着,而面带讥讽之色的恰好就是那位他们最不想见到的柳兵头。
“兵爷!”不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看来这柳兵头还真不是个读书人,居然这么快就带着一大票帮手前来进行报复。除了想哭之外已经很难在兴起别的念头,懊悔不已的鱼寒如今还必须腆着个笑脸主动迎上前去。“您老咋有空来这破地方闲逛?”
“你说呢?”挂在嘴角的冷笑让人看了心底发毛,柳兵头显然没功夫让鱼寒在这里做出什么荒诞无稽的猜测,径直走上前拧着那小混蛋的衣领就咬牙切齿地喝问道:“咋了,在公堂之上状告柳大爷,害得咱兄弟几个差点就被县尊大人问罪,你这穷小子莫非是忘了?”
“放下我鱼大哥!”虽然鱼寒这一次没能帮着讨回公道,但一想到上次进城的遭遇和自己父子受伤之后得到的及时救治,莫小憨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把那个混蛋的白雪小道当作兄弟,也顾不得伤势就立即挺身而出试图救下鱼寒。
“滚一边去!”即便只是负责站在城门口装腔作势,柳兵头再怎么说也好歹算得上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能随随便便就被重伤未愈的小屁孩给唬住?随手就把莫小憨给拨弄到了旁边,更不忘吩咐身后的那俩跟班。“把这憨货给带过去好生看管,别让他再瞎折腾!”
“你要作甚?”无力反抗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鱼寒也只能希望那个传说中的依仗能够唬得住眼前这位盛怒中的倒霉蛋。“别忘了这可是大昌城,是有王法的地方!”
“王法?”老套的说辞自然会有老套的应对,只见得柳兵头露出了满口大牙嘿嘿一笑,讥讽着同样说出了一句足以流传千古的名言。“在大昌城这一亩三分地上,柳大爷就是王法!”
“大爷!柳大爷!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小的当时也是……”这还能不能给留点面子,别总是啥都按套路来?完全有理由相信穿越的时候没有翻阅黄历挑个黄道吉日,鱼寒如今只能选择使用更为老套的另一种求生手段。
“是啥?”要说柳兵头这次还真是给面子,非常果断地打断了鱼寒准备借用的那套极其没有骨气的说辞,却是露出了更加戏蔑的表情调侃道:“莫非你小子要告诉柳大爷,在山上坑了你兄弟的那混蛋就是新R县令?所以才不得不临时起意扯了柳大爷来当幌子?”
“兵爷英明!兵爷睿智!兵爷明察秋毫,兵爷……”竭尽所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就把肚子里那点誉美之词全给搬了出来,鱼寒却实在忍不住在暗自腹诽,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事情真相还干嘛要来找自己的麻烦?莫非这大昌城的差役们真是闲得无聊了?
“这小嘴还真够甜的!莫非还读过些书?说得柳大爷都不好意思找你麻烦了!”没人会相信柳兵头就因为几句不着调的赞美而放弃了对鱼寒的报复,但让人意外的是他还真就那么做了。随手把那小屁孩像扔破麻袋似的扔到一边,趾高气昂地兀自宣布道:“实话告诉你小子,柳大爷今儿还真不想找你麻烦,此番乃是奉了县尊之命来知会一声,从现如今开始你那鹤鸣观的六斗粟米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