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见识,成功地利用了大昌城百姓的善良以及在任何一个还存有道德底线的时代人们那种正义感,意图借助官府之力替莫小憨父子讨回公道顺带打探王家案情的鱼寒似乎也更加有了些底气。看着身后那些义愤填膺的民众,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待会到了大堂之上甭管那位新R县令是真明白还是假糊涂,怕是都不会轻易替那对恩将仇报的父女遮掩什么,说不定还得看在群情激昂的份上把主要精力放到这件案子上来。
“咚……咚……”
破破烂烂的鸣冤鼓发出沉闷的响声,数百得知消息后赶来的大昌城民众更是将衙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与以前为了打发无聊而跑来看官府收拾那些个偷鸡摸狗的小蟊贼不同,这次新R县令是否能够维护这个时代的普遍道德观而做出一个公正的裁决已经足以影响到他们将来的行为举止。
“何人在外击鼓鸣冤?”一种莫名的兴奋充斥在心头,虽说此行最重要的就是为了能够清除掉将来升迁之时可能出现的隐患,但司徒忠远并不介意在主政大昌期间顺便为自己赚取一些官声民望。毕竟当初在临安的时候他可没少被同僚们讥讽为只明圣人之言不具为官之能的迂腐书生,也曾经因此而失去了好几次晋升的机会。
什么叫为官之能?在司徒忠远看来,课农桑兴教育确实是体现能耐的一种最直接方式,但这种方式也太容易闯祸,所以不能取。能够体恤上意,为了维护朝廷颜面以及完成交到手上的任务而不惜挑战世风民俗,这同样是一种能耐,只不过这种能耐太过特殊以至于在如今这种道德规范之下容易受人诟病甚至落下个逢迎讨好的臭名声。而除此之外在不涉及权贵的情况下为民申冤、替民做主,同样不失为最容易被世人所接受且流芳百世的妙招。
大昌城是什么地方?穷乡僻壤,蛮荒门户,在这里自己这个县令就是最有权势的人,说得略显大逆不道一点那就是土皇帝。随便指使个泼皮就能收拾掉根深蒂固且财大气粗的王家,在这种地方行教化百姓之事,又能得罪到谁?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既然怎么谋算都不会有任何风险,那就干脆做点能塑造自己青天大老爷形象的好事呗!
“回大人的话,衙外是俩穷小子因前些日子受了冤屈而击鼓。”同样是为莫小憨遭遇而感到愤怒的柳兵头选择了亲自前来禀报,但或许是为了不给新R县令留下权衡利弊的时间,他并没有把已经知晓的案情说出来。
“混帐东西!本县奉天子之命守牧一方教化万民,自当秉公执法伸张正义,又岂能妄作贵贱之分?汝即为本县所属差役,更是应当……”或许在得知自己将作为被告的真相之后会产生一点别样的想法,但依旧被蒙在鼓里的司徒忠远此时选择义正言辞地先将那个不识时务的愚蠢属下给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才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吩咐道:“算了,对尔等之教化也不急于此时。汝还是赶紧下去准备升堂事宜,本县随后就到!”
“威武——”
升堂审案是为了能够给自己谋个好名声,自然不能像收拾王家那样悄无声息。所以如今除去仍旧在城外为掩人耳目而继续设卡盘查的陈癞子等人之外,大昌县衙内所有能使唤的全都被给召集了起来各司其职,就连那位从街头聘来的算命先生也似模似样地扮演起了书办角色。而得益于鱼寒在大街上声泪俱下的讲述,以柳兵头为首的站班差役更是发出了清除嘹亮的喊声。
“啪!”
惊堂木再次被拍响,不过司徒大人显然比上次审理王家案件之时多了几分威严,只听得他字正腔圆地对着鱼寒与莫小憨喝问道:“堂下所跪何人,又有何冤屈?”
“草民乃是大人治下大昌城外五十里莫家村村民,今因……”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什么东西给拽了一下,以为是自己跪姿不太正确的鱼寒赶紧挪挪了双腿。可刚罗里吧嗦地把身份给禀报完毕却又产生了同样的错觉,扭过头试图仔细观察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却又发现莫小憨正一脸慌张地盯着自己。
“咋了?”莫小憨胆小,怕是经不得这县衙正堂的威严,这早已在鱼寒的预料当中。所以他压根没觉得那憨货如今的表现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异常,只是出于不忍看到那副欲言又止模样地悄声询问了一句。
“他……他就是那日在山上的富绅。”不懂得鸣冤告状的规矩,但至少还算清楚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容得自己肆意嚷嚷。没敢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指向堂上那位颇具威严的县令大人,莫小憨只能竭尽全力通过眼神对鱼寒做出示意。
“啥?”蒙了,彻底蒙了!准确领会到了莫小憨做出的暗示,鱼寒却是连死的心都有了。大老远地从鹤鸣观赶到这大昌城,还颇费了一番心思去调动城内民众的情绪,结果竟然是跑到县衙之内找县令状告其本人所犯恶行?话说自己用得着这么倒霉么?或许这个时空压根就容不得有恻隐之心,只有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才是最正确的处世之道?
“啪!”惊堂木再次被拍响,做好一切准备要为民申冤的司徒忠远显然并没有认出莫小憨,急于证明自己不畏权势断案如神的能耐如今是刚听了个开头就没了下文,这让他怎能不大为光火?“公堂之上岂能容得尔等交头接耳?汝若真有冤屈自当速速禀来,本官亦自当秉公执法不偏不倚为尔等做主!”
秉公?执法?我要真把那倒霉事给说了出来,你还不得当堂暴走再随便找个借口把咱这两个穷小子给人道毁灭了?同样没有参与古代庭审的经历,但这个时候怕是再糊涂再傻的人也不会选择继续原先准备好的话题,趁着衙门外民众为新R县令喝彩的功夫,鱼寒也赶紧琢磨起了新的应对之策。
“汝且放心,本官既是奉皇命主政大昌定当兢兢业业为民做主,无论作恶者为何人皆不会有所姑息,汝只管大胆将所受之冤屈道出……”再一次强调了自己的公正严明,为了能够让鱼寒尽快配合自己开始案件审理,司徒忠远不仅放慢了语速甚至还在脸上挂着鼓励的笑容。
“草民冤啊……”如今都到了公堂之上,还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想什么事都不说就转身离开肯定是不行的。但找司徒忠远状告司徒忠远这种蠢事,鱼寒又实在没胆子去做。秉着吃柿子拣软的捏这一原则,趁着刚才那一眨眼的功夫想好了新的措辞,却是无法兼顾因此而可能造成的恶劣影响。“只是草民所告恶贼如今正在大堂之上,不知县尊能否……”
自认为最近所做之事足以堪称天衣无缝根本就不可能留下什么新的隐患,而且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人蠢得跑到自己面前来状告自己,司徒忠远也压根就没想到自己才是那小混蛋嘴里所称的恶贼。所以被告就在公堂之上这个说法足以引起他莫大的兴趣,要知道能够站在公堂上的即便是临时聘用人员也算得上有权有势,若是处理好了还能不获得大昌百姓的拥护?说不定将来自己离任之时,百姓们还得送上护民伞万民旗什么的!“汝尽管到来便是,本官适才曾言,今日不管是何人作恶皆会为汝做主,又岂会因属下犯事而有所姑息?”
“谢过青天大老爷!”中规中矩的五体投地大礼相拜,再次起身之时却是怒指着站在一旁的柳兵头道:“小道要状告县衙众差役无故拖延鹤鸣观之粮草,致使小道师徒长期因食不果腹而……”
鹤鸣观道士这个身份本来就没有隐瞒的必要,在此时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从今年开春到现在一直没能收到县衙供应的救济粮也是事实。既然是因为顾忌到那位计划中的恶贼身份太过高贵而不敢道出实情,急需找个倒霉蛋来充当被告以便能够糊弄过去的鱼寒也只能选择了相对来说比较好欺负的柳兵头等人。
什么情况?自己不过是因为同情这穷小子的遭遇而选择了站在这里看热闹顺便给他壮胆,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被告?鹤鸣观的救济粮?不就是那六斗粟米么,这还真不是因为咱想偷懒或者给贪墨了,没送那还不是因为县衙之内一直没人主事,谁敢为了接济俩不受待见的道士而犯下私开粮仓这等重罪?
“怎么回事?这小屁孩居然是鹤鸣观的修道之士?他适才不是为了替兄弟申冤么?咋突然就换了套说辞?这是在把咱当猴耍不成?”稀里糊涂就成为了被告的柳兵头还在无比憋屈地琢磨着该如何替自己做出辩解,衙门外来看热闹的普通民众却开始愤怒地将谴责目标指向了那个正跪在公堂正中痛哭流涕的小屁孩。
“事到临头却左顾言他,怕是这俩小子有冤而不敢申!”古人又不傻,他们顶多就是受到阅历限制难以对某些事物做出及时准确的判断而已,但这并不妨碍那些见多识广的佼佼者迅速把握到问题关键所在。而随着一声细不可闻的嘀咕渐渐传开,更多的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选择匆匆离开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