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所遭受的诘难在大昌城内已经是闹得个沸沸扬扬,想要确认消息根本就不用费多大力,甚至都不用进城。也幸亏王家一直秉承着与人为善的原则对待家丁们甚是宽厚,否则前去打探的忠仆说不定顺路就会把那个如今正被绑在鹤鸣观内瞎嚷嚷的小纨绔给卖给了县衙,毕竟铁了心要做对到底的陈癞子此番可以仗着官威占了大理,只要新R县令依旧有所顾忌不愿出手相助,王家的没落就已经成为了定局。
“鱼哥儿,您说咱这次真能帮上忙?”即便已经切身体会过了一次什么叫做恩将仇报,已经深入骨头缝里的那种朴实与善良依旧未有分毫改变。虽说还是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个小纨绔不顺眼,但当得知王家遭遇的变故之后同样表现得义愤填膺,没等面露难色的鱼寒说什么废话,浑然不顾自身伤势的莫小憨就欣然同意提前数天下山前往大昌城。
义无反顾地决定出手相助,甚至都没问接下来需要自己去做些什么,但若是因此就说憨厚的莫小憨心中没有任何担忧也确实不太准确。毕竟他就算再没见识也知道王家乃是大昌城首屈一指的富绅,就自己这种无权无势的小屁孩跟家大业大的王家比起来简直就是不值一提,如今俩微不足道的小屁孩却要去替在本地根深蒂固的王家解决麻烦,这事任谁想来也会心生疑虑的不是?
“先看看吧,有的事不去试试咋知道能不能使上力?”王勇义身陷囹圄的事实已经确认,但这其中的缘由却是众说纷纭根本理不出个头绪来,若是再加上那一纸突然出现在鹤鸣观内的婚约则更是让整件事情变得扑朔迷离。鱼寒当然不会认为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就解决掉连王家都显得有些无能为力的麻烦,但他依旧打算仗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见识去发现一些还没被人注意到的隐秘为王家的反击贡献出微薄之力,毕竟王家若是真因为贩运二十斤私盐就倒掉了也会严重影响到他发家致富的梦想。
或许选择出手相助的原因不是那么仗义,但鱼寒也确实没少为此做准备。提前带着重伤未愈的莫小憨去击鼓鸣冤为的就是要把这潭水给搅浑,先分散掉那位不管是真明白还是家糊涂的县令注意力,让那个在大昌城内不怎么受人待见的泼皮难以名正言顺地获得来自县衙同僚的帮助从而逼得躲在幕后的黑手现身。毕竟此次出面构陷王家的不过是个街头小混混,即便那陈癞子如今还顶着个帮闲的名头但说穿了也不过是县衙里跑腿的临时工而已,若没个颇有些来头的靠山在背后指使着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跳出来跟王家做对。
至于幕后黑手被迫现身之后该采取何种应对措施,这暂时还真不在鱼寒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在大昌城繁衍生息了这么多代人的王家不可能真就只会老老实实地做买卖再顺道干点修桥铺路之类的善事,只等骤逢变故而显得有些措手不及的王家缓过神来肯定会充分利用在本地的影响力使出自保手段。
“站住,你这穷小子又进城来干嘛?”正在琢磨着待会到了公堂之上改如何唱作俱佳地糊弄懂得新R县令不得不展开对另一位忘恩负义的士绅展开调查,鱼寒压根就没看到前方迎面而来的那道熟悉身影。
“兵爷!”毕竟是来到这个时代之后遭遇的首次讹诈,鱼寒怎么可能不记得那张曾经趾高气昂的面庞?只不过实在不愿在这个时候旁生枝节,最终还是只能无比恭顺地主动迎了上去,更不忘扣扣索索地从怀里掏出五十文大钱献上。
“哟!比上次懂事多了!”并没有受到王家之事的牵连,柳兵头也不打算和鱼寒这种穷小子客气什么,收下了买路钱却依旧没忘记自己适才的问题只不过是语气稍显缓和而已。“说说吧,这次又想出了啥损招来城里糊弄人?”
“冤枉啊,兵爷!小的这次可是来喊冤告状的!”完全没想到当初兜售耗子药那事能够给人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这都过去了好几个月居然还会被提及。只不过陪同莫小憨前去县衙告状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隐瞒,鱼寒甚至还无比希望能够闹得满城皆知从而逼迫新R县令不得不认真对待。
“为王家之事?”鱼寒和王翗一起捣鼓劣质肥皂的事虽然还没有闹到广为人知的地步却并非什么秘密,柳兵头或许是偶然听闻过此事,也就自然而然地以为眼前这个穷小子是讲义气给王九少爷打前站探风头来了。
“王家?哪个王家?又出了何事?”如果懂得读心术的话,鱼寒肯定要为柳兵头那精准的预测拍手交好,但现在他却只能选择继续装傻充愣。
“汝在王家九少爷手底下谋生,会不知道王家发生了何事?”传闻归传闻,想让柳兵头相信鱼寒有资格和王翗进行平等合作似乎并不太可能。适当地表现出些许惊讶,只因在他看来就眼前这种穷小子根本不可能有旁的事需要闹到县衙去解决。
“兵爷您说的是九少爷啊?”两次进城都未着道装,合作生产肥皂的地点也一直都是被列为机密,鱼寒当然更不可能逢人就说王翗那小纨绔如今正被捆在鹤鸣观之内。装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却很快又变得无比委屈地哭诉道:“兵爷您是不知道啊,那九少爷前些天只说了句家中有人被疯狗咬伤就跑了个没影,却把小子跟那些个家丁都扔在了工坊里。更缺德的是他临走居然都没留俩钱,还得咱如今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你若是知晓他去了何处还请……”
“够了!问你小子一句,你倒是给念叨上了!”和那个有着病态仇富心理为了给自己挣个前程而昧着良心的泼皮不同,柳兵头对于常有善举的王家还是很有好感的,自然也没心情听鱼寒在这里颇有落井下石嫌疑地瞎胡扯。“那你小子去县衙鸣冤又是为了何事?先告诉你啊,兵爷最近可忙着,没功夫搭理那些个偷鸡摸狗的琐事。”
“不是小事,这次真不是小事!”虽然不愿意和柳兵头继续纠缠下去,但瞧这架势怕是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太容易脱身,有着些许见识却严重缺乏实践经验的鱼寒也干脆决定就将这当作是上堂前的预演。“小子这次真是有冤,有事关人命的大冤枉啊!”
“事关人命?”柳兵头这下还真有些傻眼,话说这世道莫非是真要变了?往昔就连偷鸡摸狗之事都足以被当作大案要案的大昌城,如今居然先是出了王家贩运私盐这等有违朝廷律令的大事,紧着随便在街上碰到个小屁孩又能扯出什么人命官司?
“是啊!兵爷您可是不知道,咱这兄弟冤啊,实在是比那东海孝妇还冤!”莫小憨一直都站在旁边却始终为人所忽视,这倒不能怪柳兵头眼神不好,实在是那憨货身上依旧缠着散发出各种药臭的破布条,就连被马蜂蛰咬得肿胀如猪头的脑袋上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贴着狗皮膏药,一般人若想据此猜测出原貌也着实不易。只不过正忙着转变角色让自己涕泪俱下的鱼寒既然打定注意要在街上练习待会升堂的技巧,当然就不会继续忽略掉这么重要的随身道具。
至于为何不说比窦娥还冤,那是因为既然这大平国类似于两宋,就应该是蒙元还未入侵、关汉卿也没能出生、《感天动地窦娥冤》暂时也还没人去撰写,说了出来怕是没几个人会知道。但作为原始题材的《列女传》所载东海孝妇则是妇孺皆知,特别是“如系冤杀,血将倒流、六月飞雪、大旱三年。”的三宗愿那更是早已深入人心,毕竟谁也不希望碰上个昏聩无能的官吏而被殃及鱼池不是?
果然还是最广为人知的典故最能吸引注意力,原本还在各自忙碌的大昌民众听闻本地居然出现了堪比东海孝妇的冤屈,一下子都围拢了过来。鱼寒当然也不会让他们感到失望,虽说这小混蛋在稀里糊涂地穿越之前没学过表演但毕竟还是多出了一份见识。
鞠了一把伤心泪,很是有些恶心地把快滴到下巴的鼻涕又给吸了回去,更不忘极其隐蔽地掐了莫小憨一把示意其赶紧也挤几滴眼泪出来,这才悲恸欲绝地哭诉道:“这位兵爷,各位叔伯大神,您们是不知道啊!咱这兄弟苦啊,自幼便没了亲娘,都是他那当猎户的爹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在山林里寻食才得以活命,好不容易没病没灾地活了十来个年头,眼瞅着能上点忙让家里的苦日子有了熬出头的希望,可谁曾想就因前些天好心好意地帮人指了条回城的道就……”
“这祸害还是爹生娘养的人么?怎能干出这种昧了良心缺了的大德的事?”
“小兄弟,说,那东西长得个啥样?咱去把他找出来送县衙,请县令大人给你做主!”
“对!官府若不管,咱就合伙把他给浸了猪笼!”
“浸什么猪笼啊?像这种东西就该千刀万剐!”
“完了连带他的祖宗八代陪着一起被天打雷劈!”
同样的事情若是让笨嘴拙腮的莫小憨来说,顶多也就是激起旁人的愤怒而已。但换做鱼寒来进行一下加工,顺带再掺杂点别的东西利用一下民众们对于为富不仁之徒的厌恶,那效果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不,事情才刚叙述了一半已经有脾气火爆的民众发出了怒吼,更有心地善良的妇孺流下了同情的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