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管仲“设轻重鱼盐之利,以赡贫穷,禄贤能”就能看出,最少在春秋战国时代盐税就已经成为了国家财政的重要来源,而自从那个“海之盐蜃,祈望守之”的齐景公开始这档子利润极其惊人的买卖更是在名义上只能为朝廷所掌控。在这随后的千儿八百年时间里,也就只有家底还算不错的盛唐对于盐税的依赖没那么强烈,至于到了如今这大平朝么……
国土面积相较与大唐最羸弱的时候也得缩水了六成以上,朝廷花销却是有增无减。毕竟为了维护朝廷的正常运作那些个诸如皇室用度、朝臣俸禄、军队维持、水利道路……等等等等的支出可一项都不能少,在此之外还得顺道加上自太祖时期就没间断过的对东南西北各位叔伯兄弟的孝敬!而自从皇室南渡之后为了能更顺利快捷地笼络人心以及安抚北边那个蛮横的叔伯,花钱的速度更是超过了长江水流的速度!这么多钱从哪来?那不还得靠着天下百姓缴纳的钱粮税款?所以在大平国不仅仅征收着封建王朝罕有的高额商税,对于利润惊人的盐业管控更是严格得前所未有。
朝廷额定的盐价本就偏高,还是不是地玩点供不应求的小把戏,偏偏食盐又是日常生活的必须品,所以这私盐买卖也就自然应运而生。要说前些年蜀地因井盐熬制成本太高,私盐买卖倒也一直都是不愠不火,可自从普州安居人赵开帮着朝廷制定了新的盐法之后还真就出现了“蜀盐私贩者众,禁不能止”的热闹场面!
即便是严刑峻法依旧无法阻止如火如荼的私盐贩运贸易,这早已是妇孺皆知的大平国现状。但冒着牢狱之灾的风险组织起一只二三十人的队伍千里迢迢地贩运二十来斤私盐还倒霉得被官差人赃俱获的破事,真就没谁听说过。若是让“动以千百为群,盗贩茶盐”的JXFJ等路盐商们知道了怕是会把那个倒霉蛋鄙视得无地自容,而时常“私盐百余舰往来江中,杀掠商贾”的江浙同仁更是会被气得直接一巴掌把那个丢人现眼的蠢货给拍成肉饼!
非常值得同情,刚从平泉赶回来正急着抱大孙子的王家三掌柜居然就成为了这么个愚蠢的倒霉蛋,而且还很有可能被钉到私运贩盐行业的耻辱柱上成为千秋万世的反面教材!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应该是大昌城地处偏远,消息一时半会儿地也不会太快扩散出去,况且王家再怎么说也是本地有头有脸的富绅与新R县令的私交也还不错,若是能运作得当怕是费不了什么功夫就能洗刷掉这桩明显是由某个泼皮陷害而造成的冤屈。
“草民拜见县令大人!”依旧是那副谦卑的神态,自从得知自家商队在城外因贩运私盐被查扣之后就赶紧着手营救,却不想偏偏碰上县令大人因后衙简陋而在半夜出恭之时崴了脚,王勇义这才不得不连着好几天早出晚归地在县衙门口守着。如今好不容易蒙得县令大人同意抱恙召见,隐隐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的他可没胆子凑上前去套什么近乎。
“王兄?汝神色紧张,可是有甚要事?”正襟危坐于大堂之上,毕竟当年没有接受过王勇义的直接资助,即便是称呼略显冷漠也无可厚非。况且司徒忠远身为本地父母官也确实不太合适在此时此地表现得太过热情,他能够忘记让差役们先来上一顿杀威棒就已经是给足了面子!看着对方那紧张的神色,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赶紧换上一副同样焦急的面容。“莫非是薇儿在贵宅闯下了甚祸事?还请王兄能看在本官……”
“不!不……”看来这位县令大人还真是读书读得有些迷糊了,不仅治理地方的本事难以恭维就连这审案的手段也是稀松平常。薇儿?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要真在自家闯了什么祸,能跑到这大堂上来给你说么?几十年如一日所养成的谨慎性格让王勇义没胆子把一肚子的腹诽话给说出来,却是连忙摇着头否认对方的猜测。
“哦?那王兄此来又为何事?”惊讶或者说是好奇,反正司徒忠远那脸上的表情也确实让人难以猜到他的真实想法。听闻不是自己的宝贝女儿闯了祸,略微放下些心思却又继续猜测道:“莫非是文若公遗孤于外出途中碰上了甚麻烦事?”
“草民冤枉啊……”除了你的宝贝女儿和我的宝贝侄儿之外,我连着好几天跑来求见就不能有点其它的事?再说了,这可是大堂,是衙门审案的地方,你就不能有点靠谱的想法?王勇义觉得既然碰上了如此糊涂的县令,若不想他继续做出更为荒唐的猜测,似乎也只剩下了喊冤这么一个正确的选择。
“哦?冤从何来?”大昌城就这么大点地儿,平日里几乎没什么需要官府出面解决的纠纷。所以别看县衙之内人员配备严重不足,就连县丞什么的都还不知道还在哪条赴任的道路上瞎溜达,司徒忠远作为本地唯一能管事的朝廷官员需要内外事物一并打理,但这毕竟是他上任以来首次碰到升堂审案为民做主的机会,会显得有些兴致盎然也确实可以理解。
“回大人的话,草民家商队前几日由平泉而返,却不想在城外……”很是有些为司徒忠远的表现感到诧异,也曾努力猜测审案却不让衙役站班的真实意图。但一想到已经被扔到大牢里好几天的三管事等人,以及抱着婴孩到自家前来苦求的那一大家子,王勇义也实在顾不上考虑太多,当即就将前些天在城外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
“大胆狂徒竟而罔顾本官信任做出此等鱼肉乡邻之举,看本官不将其……”即便是少了一大串在旁边帮着吆喝的衙役,司徒忠远还是官威十足地狠狠拍下了惊堂木,在义正言辞地表达了对陈癞子那种无耻行径的谴责之余更没忘大声吆喝道:“来人啊……”
没反应?再等,还是没反应?或许曾听说过穷山恶水出刁民,却似乎并没有想到这大昌城的胥吏会如此不给自己这个新R县令面子。苦等了最少得有半刻钟始终没能看到有第三个人影出现在大堂之内,勃然大怒的司徒忠远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再次大声嚷道:“来人啊……”
话说朝廷当年举行的科举到底考的是什么?怎能让如此糊涂的人都得了功名,还谋了朝廷命官的身份?恍惚之间似乎猜到了司徒忠远能够衣锦还乡的真实原因,考虑到毕竟自家当年也没少资助对方若算起来也还是有些渊源,故而实在不忍看到那位县令大人继续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举动,已是满头冷汗一脸羞愧的王勇义只能赶在案头惊堂木再次被猛烈拍响之前出言提醒道:“启禀县尊,这县衙内的差役似乎全都被您派去……”
“哦——”拖长了声调,猛地一拍脑门,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会出现如今这幅尴尬的局面并非自己官威不够而是衙门里压根就没有旁人能够差使。司徒忠远这才有些愧疚地应道:“如此说来倒是本官糊涂了!无妨,本官这就陪你一起去往大牢之内问明缘由,今日定当还尔等奉公守法之民一个公道!”
“这……”即便是在大平朝,官员们为了能够展现自己亲民的一面也没少做出诸如下基层送温暖一类的举动,走南闯北多年见识颇广的王勇义当然也没少听说,但他敢保证这辈子还真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县令会只是听完一面之词就陪着原告一起跑到大牢里去审案。有心阻止却又实在想不到合适的借口,一时间还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的应卯来迟,万望大人恕罪!”衙门外骤然传来的声响成功阻止了更为荒唐的事情发生,只不过来的这人似乎并太受欢迎。
“是你?”愤怒,只因正是此人导致了冤案的发生,使得自家管事莫名其妙地就遭了此番牢狱之灾。若不是谨慎的天性使然,王勇义还真有可能不管不顾地冲上去给那泼皮一记大耳光。
“来者又是何人?”糊涂,一如适才给人留下的印象。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司徒忠远作为一县之尊成天要处理的事情那么多,哪还能记住每一个临时聘用的帮闲长什么模样?即便这个帮闲是他那些家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给寻出来的!
“小人陈善,数日之前蒙得大人不弃允为县衙帮闲……”小人物不能指望上位者记住自己的名字,但如果被问及也必须尽可能详细地表明身份,否则万一因此产生点什么误会那可就实在有些冤枉。
“陈善?是汝罔顾律法公报私仇将王家商队尽数捉拿下狱?”糊涂是糊涂了一点,但好歹还不至于把前不久才听闻的控诉都忘得一干二净,所以这次也不用王勇义出言提醒,重新端坐与大堂之上的司徒忠远也摆出了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小人冤枉啊!”或许进了衙门就喊冤已经成为了一种传统,反正绰号陈癞子的大昌县衙帮闲陈善就这么着跪到了地上,更不忘指着王勇义哭诉道:“前些日子小的奉大人之命盘查过往商旅,偶遇王家恶仆贩运私盐故而将其捉拿下狱,本待得审问清楚再报于大人惩处却不想竟有恶人先行诬告,还望大人能明察秋毫,切莫受贼人蒙蔽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