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内宅居然建有家庙?这往重了说可是逾制犯上的大罪啊!可还没等接到密报的司徒忠远为了这种本可以视而不见的小事眉开眼笑,却又在随后的描述中找到了更能让他欣喜若狂的罪证。“家庙之内以金砖铺地,王文若夫妇二人灵位更为金丝楠木所制……”?话说这王家是想干嘛?担心碰上倒霉事之后被人收拾得不够凄凉,所以早早就自行埋下了祸根?
金砖里没金子,这种传统窑砖的珍品因敲之若金属般铿然有声故而名之,说起来似乎也算不上什么稀奇。可问题是这玩意只能在一个地方用啊!除了皇宫大内,即便是世袭王侯家中若有此物那也是会被拖出去挨大板子揍的!如今在大昌城这么个穷乡僻壤,居然有人胆敢用来修建家庙?至于不喧不燥经久耐用且花纹细密瑰丽精美异常的金丝楠木,那就更不用说了!同样是除了皇家御享之外,谁用谁倒霉的特供商品。王家这一下子连犯三大忌讳,这不是活腻歪了,还能是什么?
什么?后两者是在另一个时空当中由追亡逐北的大明成祖所立禁忌,不能生搬硬套地拿到这年头来作为罪状?糊涂了不是?要知道这可是大平国,虽说有些类似于两宋,但既然仅仅是类似就肯定有些区别!大平国太祖皇帝能先于朱棣那个篡了自家侄儿皇位之后只知一味逞强不许子孙对外卑躬屈膝的莽夫先一步琢磨出了诛十族的惩治手段,难道就不能顺便抽空给皇家多捞些特权?
手里一下就攥着了能够让大昌城王家在弹指间灰飞烟灭的重要罪证,唯一的遗憾也就是若想借此彻底清除掉王家这个隐患,还真得配合些其它手段才行。毕竟发现这一切的是如今正在王家被奉为贵宾的司徒凝薇,由自己率先揭发出来怕是难免给旁人留下些什么话柄。更重要的是定下的婚约还未解除,实在难保王家在最后的紧要关头不会做出同归于尽的疯狂决定从而把自己也给拖下水!
由自己出面坐实这个罪名的风险实在太大,而在与自己宝贝女儿商议之后司徒忠远更是无比悲哀地发现,单单使用这个借口怕是依旧能让在本地早已根深蒂固的王家找到一线生机。毕竟这里是大昌城,是地处偏远堪称蛮夷门户的大昌城,大平国自太祖立国至今对此地的约束就远不如中原以及江南等地。王家完全有可能找出些诸如世居蛮地不晓朝廷律令以及金丝楠木本为蜀地所产等等借口避开亡族之祸,到时候除非自己能不顾形象地穷追猛打,否则顶多也就是让他们倾家荡产而已!
既然王家是自己平步青云的最大障碍,那就必须把他们给一脚踹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但绝不能因此而顾此失彼再给自己留下什么隐患。所以如非必要,还得想办法在收拾王家的过程当中维护好公正廉明的光辉形象,至少不能在尚无把握彻底铲除之前就让自己落下埋怨。要说这事做起来确实很难,但谁让司徒大人有那么个秀外慧中的好女儿呢?这不,人家只是到王家去闲逛了几天,就眼珠一转给想出了一个正当且不容易遭到怀疑的解决之策。
当初设立大昌城就是看中了这里地处巫溪之畔,能够为沿江而下的物资通过巫山转运至水口监与大宁监提供便利条件。新R县令大人会牢牢抓住这个特点,突然下令对过往商旅展开严格盘查以防违禁物品经此地流出,这话听起来是有些荒唐。毕竟大昌城往东乃是大平国的京西与荆湖两路,其它方向则全是蜀地,就算是再流又还能流到哪里去?不过考虑到司徒大人在宴请本地士绅时说的那些个更不靠谱的施政方针,以及往昔那些个前来此地就职的官员们急于做出成绩以便尽快调离的先例,倒也没多少人会认为这是别有所图。
“站住!做甚的?”司徒忠远不愿意轻易就暴露出与打着经商旗号随同而来的那些家仆之间的关系,偏偏这大昌城里拢共也就那么十来个差役,就这么点人手想要展开大面积的排查显然是不太可能。能够离城十余里依托大道设立检查站已经是到了最大极限,好在隐约找到另一条生财之道的差役们做起事来也还算尽职尽责。这不,一大清早的,那位差点把鱼寒给逼得跑到大牢里去躲债的兵头就开始吆喝了起来。
“哟,这不是柳家的二小子么?咋的,老朽才出门俩月,回来就不认识了?”再怎么说王家也还是大昌城首屈一指的富户,那些个经常走南闯北的管事们怎么可能不认识成天就蹲在城门口耀武扬威欺负老实人的兵丁?没有任何的紧张,挥挥手示意身后赶了一夜路的商队停下歇息一会,就这么笑意盈盈地走上前去。
“哟?这还真是三管事?听说您老这次去的可是平泉,咋这么快就回来了?”见得是老熟人,兵头的身上也少了几分跋扈。别看在后世从巫溪到简阳花不了一天时间,但这年头能在两月之内跑个来回,还真是足以让柳兵头感到惊讶。
“咋滴?你小子还打算让老朽把这把老骨头都丢在他乡不成?”若不是为了照顾老主顾的情绪,王家三管事真不愿意在大儿媳妇即将临盆之际跑这么远的路。为了能够尽快抱上大孙子而一天一宿都没歇息的他自然更不希望在家门口耽误太多时间,有些不耐烦地踢了踢旁边的路障道:“这是要干嘛?莫非是谁家的牛被偷了,居然能使得你们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三管事这可是在说笑了,咱这不是奉了县令大人之命,对过往商户进行盘查么!”要说在大昌城内丢失一头牛那还真是大事,但那也不值得县衙差役们如此大动干戈。为了防止被人误会自己是闲得无聊,柳兵头赶紧把这两天接到的命令给重复了一次。
“哦?这么说来,你小子倒也算是公务在身!成!查吧,查完了老朽也好早点赶回去!”王家虽富,但受到王勇义那谨慎性子的影响,包括三管事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太指望能够享受什么特权更不擅长仗势欺人。况且司徒忠远赴任的事发生在他离开之后,也完全不知道自家还有那么一座巨大的靠山。说着还真就毫不在意地让开了道路,等着对方看在熟人的面子上能尽快履行公事少些刁难。
“这是何物?”柳兵头会肆意欺负鱼寒那种一看就没有任何凭仗的穷小子却不会轻易刁难王家商队,所以那检查什么的也就不过是在敷衍了事而已。倒是旁边某个前些天才在城里寻来的临时帮闲似乎有所发现,居然在那里大呼小叫了起来。
“这不是陈癞子么?咋地,你小子又吃上官家饭了?”若是随便从乡下征来的青壮或许还真不认识,但对于眼前这位大昌城的名人却是再熟悉不过。没想过一个泼皮也能再次跑到官府去当差,三管事在诧异之余也对那个指着个口袋瞎嚷嚷的陈癞子表达出了适当的鄙夷。“啥东西?你小子天天吃的东西能不认识?”
“老子知道这是盐!”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熟人,柳兵头能够因此而对王家三管事保持着客气,但陈癞子似乎并没有那种心情。
作为一个成天游手好闲满脑子都想着能够不劳而获的小泼皮,陈癞子在大昌城内有多么不受人待见,自然也是可想而知。从未反思过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恰当之处,但长期遭受众人横眉冷对也渐渐形成了一种仇富心理而且还是那种病态的仇富心理,至少在陈癞子看来自己有上万种理由和那个一向救急不救穷的王家做对。如今好不容易蒙得新R县令大人另眼相看,他能不赶紧地好好表现表现?
上次因为欠了佟老爷的赌债而出城躲避没能让某个进城兜售耗子药的穿越者见识到古代泼皮有多么无耻,这次却是打算狐假虎威地刁难一下平素就看不起自己的王家管事。试图从一大堆杂物中拽出那个钱袋子,却终因力有不逮而被迫放弃。非常不甘心地吐了一口唾沫,大声嚷道:“王家的老小子,你这一袋子得有多重?”
“多重?你自个掂掂不就知道了?”象陈癞子这种小丑的表演再完美,也顶多就是博人一笑,谁也不会太过当真。不打算继续在此耽误自己的宝贵时间,转身朝着柳兵头抱拳道:“如今查也查过了,若是无甚问题,老朽是否可离去?”
“那是自然!些许小事,还望三管事莫往心里去!”这年头外出行商都免不了跋山涉水,偶尔还会因为错过了时辰而必须露宿荒野,所以商队会带着食盐等生活必需品也是纯属正常。同样是不打算理会那个大惊小怪的泼皮,柳兵头就已经示意身后众人准备放行。
“小事?”有一次被人无情地忽视,陈癞子显然不甘心在有了正式职业之后还受到这种待遇,急忙赶在同僚们搬开路障之前就跳了出来嚷道:“王家商队私自贩运食盐,在柳班头眼里就只是小事一桩?你就不怕我告知县尊大人,治你个徇私枉法之罪?”
贩运私盐?那可是重罪!但问题是就这么二十来斤自己等人备着在路上食用的,能跟这事扯得上关系?很清楚对方这是在无理取闹,王家三管事的火气也一下就蹿了上来,径直对着陈癞子骂道:“好你个泼皮,还真长了能耐?今日你若放行便罢,否则看你家王大爷不把这事闹到县衙,革了你这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