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闻言,脸色顿时苍白如纸,顾不得那许多,催动仙力飘飞至凌水身前。
白泽依旧悠闲地摇着纸扇,并无出手阻拦重明的打算,目光不曾离开若水半分,。
重明一把抓起凌水的手,转过身面对众仙,甩动衣袂,跪倒在地,道:“我,自请除去仙将之位,折损凡间阳寿,愿投胎成牛马,伴她左右。”
“仙将同上仙,早已脱却凡人胎骨,偏要再回凡间,只能半折阳寿、投为禽兽。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白泽平静道,将其中曲折说与她听。
太真东王道:“此事之中,重明仙将虽有过错,却不至有罪,理应除却仙将之位、降为上仙,受冥海沧浪之刑。罚入凡间,有违仙规。”
天帝君劝道:“重明仙将还请三思。仙界仙将,仅余数位。三界不平,鬼族窥视。重授仙将之位,指日可待。”
“我所看重的,从来不是仙将之位。仙界良材辈出,有白兄提携指点,自可再有仙将。”重明大手包裹凌水纤纤玉手,深情看着她,道,“对我来说,凌水却是唯一。我只想守在她身旁,就算她不记得曾经三世的丝毫。我要保她无虞,哪怕以禽兽之躯。”
凌水缓缓跪倒,扑入重明怀中,肩膀耸动,哽咽道:“不可,不可。若你仍是仙家,还可入凡来看我。何必,何必如此决绝?重明,求你,求你留下。”
重明轻抚她墨发,道:“无你陪伴在侧,纵使长生不老,亦是剜心煎熬。”
这句话,字字如锥,刺在若水心上。那些孤独度过的日子,是一张染尽无数念想的白宣,到头来仍是一片空白。那些反复温习的回忆,是大雨淹没的孤城,细枝末节时隐时现。那毫无希冀的明日,是怎也填不满的虚无,是没有尽头的折磨。
闭关的千年里,她的夜夜梦中都是他明朗如雪的笑容,她曾一次又一次忍住出关去寻他的冲动,她曾认真思索过没有他的日子该如何捱过。后来,她以为忘了他。可是,她只是学会了如何同心底的他日日厮守,心中早已无半席空位。
“若可同他相伴,哪怕片刻,亦是永恒。”若水喃喃重复道,泪水渐渐模糊来生台,忽然脑中闪过一丝可怕的念头,忙抹去眼中泪水,奔向凌水。
此时,凌水仍在重明怀中抽泣不止。重明无声抬起右手,且作长剑,挽个剑花。忽地,一团光芒聚在他手心,亮如金乌,照彻来生台上下,令许多仙家抬手挡在眼前。
“不可!”若水大喊道,害怕自己不及重明快。
白泽“啪”地一声收起纸扇,离弦之箭般闪到重明身旁,死死扣住他手腕,待那团金光消散殆尽,才罕见地动怒道:“还不到你自废功力的时候。”
凌水抬头,用力摇头,道:“重明,求求你,莫要固执了。答应我,好好活下去。这仙界,失不得你。”
若水见状,“嚯”地转身,直视蓬丘诸老,大声道:“凌水师姐可缓罪。”
众仙愣住片刻,随即爆开议论。
“凌水师姐已然怀有仙胎。仙界有规,怀有仙胎的仙家,可软禁养胎、暂缓罪责,待生产后另做决断。”若水一口气说完,耳边满是“咚咚”的心跳声。
这就是白泽告诉她的法子,虽是权宜之计,却是为今唯一可留凌水在仙界的方法。幸好,他们,都足够幸运。
东华大帝君恍然大悟道:“那日,你往无依山探望凌水,是为了诊脉。”
重明忙拉过凌水手腕,努力平复心绪为她切脉,不久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怔愣许久的凌水,破涕为笑。
“不错。凌水师姐刚刚怀孕,还未显出任何不适。蓬丘诸老不信,自可请脉。”若水道,挥袖伸出右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带起衣袖如同飘落月华。
太真东王沉着脸,落在凌水身前,把脉后道:“若水主事所言,丝毫无差。”
重明笑中带泪,将凌水拥在怀中,不住抚摸她后背。凌水两手抹去重明脸上的泪水,泣不成声。
群仙中,司香宫弟子发出低低欢呼。
天帝君道:“既然如此,此事暂且搁置,待凌水姑娘产下仙胎后,再请蓬丘诸老评判。凌水姑娘,除去真人仙位,软禁生香楼中待产。重明仙将、上祁上仙,将由仙兵督视,不可离开十洲三岛。”
众仙谢恩。
若水长长叹了口气,看向身边的白泽,轻声道:“谢谢你。”
白泽也恰巧看来,嘴角挂上一丝宠溺笑意,微微倾身向她,压低声音道:“是重明够威风。”
若水很快明白他的意思,横了他一眼,红着脸,低下头去,不再言语。白泽歪头看着她娇羞模样,嘴角笑意愈发浓了。
云端之上,鸿离看着这一幕,渐渐皱起眉头。
“此事之中,东华大帝君怕是难脱失察之责罢。”太真东王缓缓说道,语气十分郑重,令众仙不禁惊住。
天帝君侧首看看鸿离,眸中精光闪过。鸿离心领神会,几不可见地点点头,手边悄然逸出一丝云气。
东华大帝君落在来生台前,深深作揖,诚恳道:“凌水入得仙簿,确是我误判仙家出身,致使这等违逆仙规之事赫然存在。我愿依仙规,往蓬丘冥海,受沧浪之刑。并且,请紫微大帝协助,重新核实仙界所有仙家出身和仙力。”
“东华大帝君乃是仙界掌管仙簿的仙家,几十万年来公正无私有目共睹。凌水之事,到底是战时疏漏,应不至受冥海沧浪之刑。”天帝君道。
太真东王定定看着天帝君,问道:“难道,东华大帝君仙位尊贵,便可减轻责罚。如此说来,凌水姑娘身为司香宫主,应不至罚入凡间。”
鸿离上前一步,肃声道:“太真东王,此言何意?”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太真东王脸色阴沉如乌云满布,质问道,“天帝君,可是敢说,自身正直,能判罪罚?”
众仙闻言,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目光纷纷落在天帝君和少君身上。
太真东王声音愈加冰冷,问道:“天帝君的长子潜渊、二少子载宁,是如何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