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闫久昆《天行九歌（古琴版）》
“重明，”凌水紧紧倚靠着他，微微摇头。
“五万年前的鬼仙大战初始，仙界处处被动，扶桑岛之战中勉强保全，却失了炎洲，更让仅存的人族为鬼族杀戮殆尽。后来，鬼族攻至四面山下，乃是鬼仙交战来从未有过的耻辱。”重明声音沉稳叙道。
“四面山之战中，白兄身受重伤，幸有玉壶上仙和上祁上仙相救。为掌控主动、扭转战局，我决定趁白兄昏迷之际，孤身深入鬼族。此事，紫微大帝和东华大帝君皆是知晓。”
两位仙家点头默认。若水凝视白泽平静面庞，心中百感交集。他的过去太过久远漫长，她知之甚少。
重明道：“我赴南海秘径探察鬼巢时，在炎洲南岸的海浪中，救下一个女婴。我见她哭闹不止，身上又别无他物，就将仅余的一颗扶桑椹喂给了她。我将她藏在一处绝壁山洞中，打算从鬼巢回来，再携她回幽篁谷。可是，当我从南海秘径返回时，却未寻到她。彼时，我奄奄一息，自以为命不久矣，还好白兄寻到了我。”
一时，众仙静默。两位仙将出生入死的知心之交，若水自有耳闻，却不知到底如何。孤身深入敌巢只为不让他同赴死地，遍寻十洲三岛只为寻到他的踪迹。原来，那些镇定自若的背后，是无数次的死里逃生。
“我同师妹经过炎洲南岸，在那处绝壁山洞中，发现了面色红润、笑得开心的婴孩。”上祁上仙接道，“我们看出来这婴孩的不同寻常。我对师妹说‘她为仙家所救已经乱了命格，又吞食灵物，更改了命数，此刻的她是人族还是仙家？’”
“师妹说‘人族终究可以成仙，将她留在这里才会被人视为怪物，长此以往，谁又料得到发生什么样的祸患。将她带在身边，至少，可以想方设法弥补。’我清楚，师妹不该救她。可是，那婴孩着实可爱，师妹又性子固执。我终究劝不住，索性任由她去。师妹便收留了这孩子，取意‘凌于水上’，即叫她凌水。”
重明轻叹，道：“我以为，那婴孩难逃战火，却仍是一丝奢望。大战后，我便在炎洲南岸之角筑了庭院天音阁，就此隐居，便是想寻到她。五万年间，任我如何寻找，都无她消息。”
凌水颔首抿唇，轻轻摩挲他靛蓝衣袍，默然不语。
“隐居之时，我发觉来生台入凡的仙家有异，惧怕鬼族卷土重来，便入凡探察。不想，我第一次入凡，就遇到了凌水。”重明颔首看着泪眼朦胧的凌水，温声道，“入凡后，我化名沈四海，寻那仙家到了盛阳县，在县衙中做了师爷。除夕那日，我拜访被放逐县中盛阳公主，便认识了她。”
重明声音愈加温柔，道：“才到公主府外，我听到流畅忧伤的《胡笳十八拍》，未见面已相思。她贵为当朝唯一的公主，因宫中变故落魄困窘，却淡泊宁静。这般佳人，凡仙两界都是少有。后来，我借着为她医病，时常看她，才知她心有所属。”
“盛阳公主乃是郑贵妃之女，自幼同表哥、中书令之子杨敬轩形影不离，自是对他倾心。郑贵妃之父为太师，权倾朝野。皇帝忌惮贵妃和太师的权势，就暗中谋划，毒害太师，囚禁贵妃，放逐皇子和公主，逼得中书令一家离开京城。那些最为孤寂难熬的日子里，盛阳公主无时不在思念杨敬轩，却不知从来都是徒劳。”凌水缓缓道。
“杨敬轩接近盛阳，无非是遵从父母的命令，对她不过是敬意。”重明接道，“离开京城后，杨敬轩寒窗苦读，师从隐居盛阳县的大儒夏山石。尽管杨敬轩对她冷落，盛阳还是对他甚是痴情，我也只好藏起感情。后来，杨敬轩高中状元，回盛阳县做了县令。我成了他的手下。”
重明的眼中渐起轻雾，道：“盛阳不知，杨敬轩早已同夏山石之女夏楚楚两情相悦，一心一意地追随他。我再伤心，也不愿她受半分委屈，便三番两次撮合他们。杨敬轩虽有不满，但碍于我身负武功，无可奈何。可惜，我一瞒再瞒，盛阳还是知道了。”
“杨敬轩初到盛阳，不知当地盘根错节的势力，只知伸张正义，却招来报复。对方暗中引发大水，搅得县中混乱。我设法筹措粮米，杨敬轩去请夏山石治水。盛阳终于知晓夏楚楚。她的心结，只有她自己能解。纵然心痛，我也爱莫能助。”
凌水道：“盛阳生长在深宫，以为相守就是你侬我侬。见了夏楚楚助杨敬轩治水而自己无能为力，盛阳才明白，真正的情意，不止是日日相伴，还有彼此扶助。哪怕亲眼见了他二人的如胶似漆，盛阳还是不甘。治水后回城途中，有黑衣人刺杀。生死一线之时，杨敬轩为护住夏楚楚，弃了盛阳，眼看她掉落江岸。”
“盛阳想不到，沈四海会在这时救下自己。”凌水看着重明的眼神崇拜又感激，“他身手矫捷、出招霸气，生生逼退那黑衣人。也是那时，盛阳才恍然大悟，自己早已对沈四海暗生情愫。”
重明微微笑道：“我救过很多仙家，从来不觉什么。那次救治盛阳，我却心急如焚，不吃不喝地守着她，等她醒来。盛阳醒后，因对杨敬轩绝望而伤心，听他诉尽真相，也终于放下了这段往事。不过，她到底是公主，我仍是不知是否该向她吐露心意。”
“盛阳思来想去，只好借着拜师学武的名义，同他亲近，见他舞剑潇洒，就央求他教自己。盛阳初见‘琼林剑法，’倍觉亲切。‘琼林剑法’是仙界入门剑法，我拜入司香宫时，就跟从师父学过。所以，我重明演示后，便丝毫不差地舞来。”
重明道：“其实，我该料到，她是入凡的仙家，还只当她天赋异禀，决定传给她‘清散剑法’的没有名字一半。从此，‘清散剑法’的两部都有了名字，一半是‘皎若盛阳’，一半是‘情深似海’。”
若水看着凌水甜蜜的笑容，心中不免嫉妒。白泽曾为霜歌创了“汉广剑法”，重明曾为凌水命名剑法。只有自己，得不到半分这般宠爱。想起霜歌，她更加心痛。她觉，白泽对自己的情意，远不及对霜歌。
凌水道：“我日日勤加练习，终于学会这套剑法，对沈四海倾尽此心，以为后半生便是平静无澜。父皇驾崩，太子即位，我和皇兄奉命回京，受封长公主。我拒绝了皇帝对我和杨敬轩的赐婚，却不知同沈四海之间隔着重重阻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