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凌水分花拂柳而来,犹豫片刻,还是道,“少君遣玉堂宫仙女送来嫁衣了。”
若水坐在石桌旁,正向莲萦讲解《黄帝内经》,听得此语,手中书册无声滑落,掩眸道:“我这就去煮香阁。”
一班仙女早已等在煮香阁,见若水过来,将她请入阁中,手忙脚乱地为她打扮。
若水蹙蹙眉头,伸手拉住就要出去的凌水,恳求道:“还请师姐,陪着我。”凌水闻言留下。
一个时辰后,若水身着一袭火红嫁衣,静静坐在镜前。凌水向玉堂宫来的仙女挥挥手,道:“多谢诸位仙女。”仙女们微笑会意,退了出去。
大红的华服上,蹙金绣云霞飞龙纹细密精致,喜气洋洋。深青色的霞帔绕过肩背、交于胸前,满是织金云霞龙文,点缀东海龙珠,下坠昆仑泉玉。
三龙二凤的凤冠上,金翠珠玉相映。三只飞龙身形矫健,分飞左、右、中;两只点翠凤凰在前,相向而鸣。正中一龙同二凤口衔珠宝结,每结系弱水大珠三颗、瀛洲宝石数枚,凤背满缀北海小珠。
左右金龙伫立于花丝如意云头上,口衔长珠结。结下分作两行,中有珠花三朵,上下两朵为嵌有宝石的菊花,中间为嵌着五枚宝石的牡丹花。两行下端,垂坠扶桑岛红宝石滴。
凤冠之上,满饰翠云八十片。大朵牡丹珠花四朵,每朵中心嵌红蓝宝石七枚、翠叶七片。小朵梅花珠花六朵,梅朵中心嵌宝石一枚、翠叶四片。头顶的那朵梅花珠花,点饰翠叶十二片,分外漂亮。
凤冠之下,博鬓左右各三扇。每扇狭长如弯月的博鬓上,金龙遨游翠云之中,映彻两枚宝石光芒,在垂下的珠串中愈加夺目。
“第二次穿上嫁衣,我所嫁非萧郎,仍是那般不知所措。”若水开口道,声音苦涩。
凌水理理她鬓间发丝,道:“事犹未定,才会左顾右盼。若是尘埃落定,便不会慌了。”
若水望着镜中容颜,沉默半晌。
“若水姑娘,我可进来?”门外忽然响起鸿离的声音。凌水忙去开门,随后退了出去。
鸿离缓步走到若水身后,上下打量她,笑道:“若水姑娘真真美极。端庄秀美,又清婉温雅,确是我朝思暮想的少妃。这嫁衣,可有不适?”
若水起身见礼,声音有些颤抖,道:“少君来,怎不遣仙童通报。凤冠霞帔皆是依天族礼制而裁,又是仙界绝无仅有,怎会不适。”
“看来,你很喜欢这嫁衣。你喜欢就好。”鸿离将若水轻轻揽入怀中,似有动情道。
若水本想后退一步避开,转念想到不甚合适,便也凭他去了。
几万年来,她一直对凡间那次被逼无奈的出嫁耿耿于怀,以至于对己希亦是恨意难消,直到血战毒窟时解开心结。因此,她期待再次出嫁的颇合心意,也奢望嫁与深深倾慕的他。可惜,她同他有缘无份,她的嫁衣,不为他。
“若水姑娘这是喜极而泣?”鸿离抬手抹去若水脸上连绵泪水。
若水微微挣开他怀抱,故作疲倦,道:“亲事的操办,比我所想更快。所以,我有些吃不消。”
鸿离见状,温柔道:“那若水姑娘定要多多歇息。亲迎之期渐近,这副模样可还不够美。”鸿离一番安慰后,率一干仙女离开了。
若水有气无力地坐下,见凌水进来,叹气道:“师姐,我想独自静静。师姐不必担心,我不会做傻事。”凌水答应着,合门去了。
日影隐没,天幕缀月,喧嚣渐熄。若水待众弟子歇息后,才悄悄从煮香阁中出来,凝望缺月无精打采,忽觉天地空旷、只影孤寂。
“不知此刻他在何处?若他知晓我身披嫁衣,又会作何感想?”若水心道,回到生香楼中闺房,忽见几日前翻出的与白泽并肩而战时所着的火浣披风,顿时不能自已。
彼时,他情意初生,她羞涩游移,于大战中相互扶持、出生入死,早已心心相印,无奈各有心事。
若水深深叹息,将那披风披在身上,转身出了司香宫,向东北而去。
落在榴香谷不远处,若水才觉轻率,远望谷口仙童与平日别无二致,稍稍放心,喃喃道:“哪里有那许多恰巧。上次撞见他,是因了玉凌军试炼。”
若水催动仙力,伸出右手在空中做个略微繁复的手势,向谷口仙童使了个睡诀,见那童子鼾声响起,才飘落谷口。
“他要我莫要再入榴香谷,”若水停在仙障前,语声悲伤道,“也不知,他可是认真。”
若水抬手在仙障上画了个“长虹贯日”的招式。仙障无声消融出一道小门,令若水有些惊讶。若水不由得笑了出来,小声道:“原来他在骗我。”
循着熟悉不过的花径,若水轻轻掩眸,向木令树缓步而去,任凭鸦睫下清泪滴落。若水睁眼,正要擦泪,却觉眼前的石桌上似有一烛光亮。
若水忙抹抹脸上泪水,仔细看去,还见一个酒坛站在烛火旁边。一灯如豆,飘忽纷繁落花,映衬若有似无的酒香。
“怎会这样……”若水有些慌了,“他,他怎会在……”若水正要转身,可惜晚了。
白泽从知还斋旁转出,两手郑重地端着一碟木令花糕,望见若水,亦是不可思议。
她不愿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她不想伤他的心。因为,他伤心,她心如刀割。
白泽一手将木令花糕置于石桌上,走到若水身前站定,颔首看着她珠光宝玉的凤冠,眸色涌动,微微歪头,扯出放肆笑意,一手利落地解开火浣披风的结,潇洒霸道地抖落披风。
若水猛地闭眼,听到“咚咚”如鼓的心跳声,既害怕他胡作非为,似乎又有所期待。在她心中,他从来都是文雅的正人君子,不行小人之举,不做违逆之事。
“可是,若他要做那事,我,我亦是愿意。”若水的呼吸不禁加快,快刀斩乱麻地想着。
他的气息扑在她的脖颈,似是无声的催促,和缠绵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