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听到是鸿离,忙起身整整衣衫,开门见礼。引他而来的凌水悄然退下。
“若水姑娘,可是心绪不佳?”鸿离抬手就要覆上若水脸颊。
若水退后一步,问道:“少君此来所为何事?”
鸿离有些尴尬地收手,落座琴旁,答道:“父君封我为北洲将军,统领元洲、钟山和沧海岛大军,并请若水姑娘主管北洲大军的医治事宜。”
若水为他奉茶,恭敬道:“谨遵天帝君圣令。”
“今后,我便同若水姑娘守卫钟山的安危。”鸿离示意她坐下,道,“待你我掌管大军,怕是无这般悠闲惬意的日子了。身为少妃,承担甚多。不过,若水姑娘也不必怕,有我在。”
若水点点头,并未因鸿离的话感动半分。她越来越感到,鸿离对她,许是责任多于感情。
鸿离看向桌上古琴,道:“今日,我来看你,便是想从现在起,多多陪若水姑娘。不知,我可有幸听若水姑娘抚琴一曲?”
若水坐好,两手覆上琴弦,淡淡问道:“少君欲听何曲?”
“《高山流水》。”鸿离微笑道。
若水敛眉垂眸,目光掠过品茗的鸿离,削葱玉指拂过琴弦。高古拙朴的音韵,安静流淌如同潺潺清泉,氤氲弥漫如同流岚轻霭,令鸿离沉醉其中。
许久,若水两手覆住琴弦,轻舒一口气。鸿离赞道:“若水姑娘的琴艺,虽非绝无仅有,却也别有意趣。”
“少君听这曲子,是因了那玉佩?”若水颔首问道,轻轻抚摸琴弦。
鸿离从腰间解下若水所赠的白玉玉佩,笑道:“夫妻本应是知音。若水姑娘的心思真是同我相契。”
“那少君以为,究竟何为‘知音’?”若水直视鸿离,认真问道。
“自是懂得对方。”鸿离倾身道,“一颦一笑、一言一语,便彼此知晓所思所想。若水姑娘如何以为?”
若水道:“知音即知己。不仅仅是听得懂他的曲、料得到他的言。这般心有灵犀,并非生而有之,而是相似经历和想法的结果。你同他因着才华性情而敬重,一同历经风雨,愈加成熟,心中有着共同的归宿。”
鸿离道:“若水姑娘的话,深得我心。你我便是如此。”
“而这相知,不止一种。”若水又道,“凡间有语,‘这相知有几样名色:恩德相结者,谓之知己;腹心相照者,谓之知心;声气相求者,谓之知音,总来叫做相知。’”
若水低头看着琴弦,叹气道:“恩德相结者,举目皆是。腹心相照者,不过三四到。至于声气相求者,此生怕都难以遇到。”
鸿离道:“不想若水姑娘对这一节,感思良多。心志相向如你我,自是声气相求。做得夫妻,亦是三生有幸。”
若水抬眸看看鸿离,犹豫片刻,默然不语。这些日子来,她渐渐明了白泽的良苦用心和浓浓深情,便觉这心再也牵不上谁了。
她同他在一处,那种随心适意、如沐春风的感觉,那种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的喜悦,那种对面仍相思的依恋,绝无仅有。只可惜,她与他相知,却无法与他相守。
鸿离似是觉出这片刻沉默的疏离,正要开口,却听窗外传来莲萦的声音。
“那就让若水师姐来评评理,看看到底是你对还是我对。”
不多时,莲萦就在门外,恭敬道:“若水师姐,我和远韬因稽览战阵起了争执,还请若水师姐做个评判。”
若水见鸿离点头,便起身开门,道:“少君在此,莫要吵闹。”
远韬和莲萦忙向鸿离见礼。鸿离起身,问道:“不知两位仙家因为稽览战阵何事争执至此?”
“我同远韬研习战阵阴阳两象走位,”莲萦抢在远韬前道,“我教远韬阳象走位,将白泽仙将所创的走位之法和少君更改过的走位都交给他。这两种法子各有所长,且改动前的战阵更加变幻莫测。可是,远韬只肯学改动后,不认同我对改动前的解释。”
鸿离道:“此阵早已改动,阵法简洁流畅又威力大增。”
莲萦上前一步,道:“话虽如此,可我总觉白泽仙将这般安排定是另有深意。阵法之威力,也许并不在一瞥之下。”
“少君是按白泽仙将的师父渭之仙将的《正维集》改动的,”远韬不服道,“遵从了阴阳损益以成四时置则。渭之仙将对阴阳之说方是正统。”
这时,若水见凌水姗姗来迟,问道:“师姐如何想?”
凌水面露难色,道:“我正是难以决断,才来请师妹评判。不如,让远韬和莲萦分别演示两种阵法,以观其效?”
“不必罢。”鸿离脸色有些不悦,道,“上次,我同白泽仙将已然对阵过,结果玉凌军兵士皆知。”
若水道:“上次对阵,少君和白泽仙将都并非完全遵从阵法,怕是不能令远韬和莲萦看得清楚。”
鸿离看着若水平静却毫无畏惧的神情,只得道:“我同远韬演示改动后的阵法,若水姑娘和莲萦姑娘试试改动前的走位罢。”
生香楼下,远韬站定东北之位,鸿离立于西南,执剑抱拳,舞起钟山剑法。鸿离先向西、再折北,远韬步于东、后趋南,如此回环往复。凌厉剑风秋风扫落叶般卷起地上青草、树上翠叶,平地生出一阵碧绿旋风,愈来愈强。
待莲萦上场站在正北偏东,若水立于正北偏西,道:“你的汉广剑法,可已纯熟?”
莲萦重重点头,挺剑做了起手式,跟随若水的剑招步伐,缓缓施展开剑法阵法。清风摇荡花草,剑气汨汨流淌,剑招似缓还急,走位若即若离。月白与淡粉身影,如同暮春飘落的梨花、桃花,悠然恬淡,似无依凭却又不为所动,仿佛于宁静中酝酿积蓄莫大力量。
两位仙女重逢正北,齐齐收剑抱拳,似一幕好戏唱到结尾,意犹未尽。
“改动后的剑法,的确仙力更加浓重。但改动前的走位,与汉广剑法更为相配,颇得天道有常之三昧。”凌水开口道。
鸿离道:“可是,战场之上,你死我活。若不抢得先机,出奇制胜亦是困难。玉凌军地位重要,容不得半点闪失。两相对比,明显不过。若水姑娘,你以为如何?”
若水心里清楚,鸿离在问的并非战阵优劣,而是她的心。她的心早给了他,怎能在别处生根。若水颔首不语。
“莲萦姑娘,胜负已明。还请莫要固执。”远韬向莲萦道。莲萦见两位师姐皆不反对,只好任由远韬。
若水重又细想阴阳走位,总是隐隐感到,白泽的费尽心力的更改必有深意。
鸿离离开前,回头道:“还请若水姑娘多多教些莲萦姑娘医理药理。玉凌军中有司香宫弟子,是要救死扶伤的。”
若水应下。
“过些日子,嫁衣就会送来。”鸿离笑道,催动云诀,向东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