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下仙界尚不安稳,你且在这凤林宫诊治仙家,多加小心。有事便传信与我。”鸿离说着,将一方金镶玉的小巧精致的腰牌放在若水手中,“这样,你便可寻到我。我要去方丈洲看看。你若回司香宫,便用这腰牌知会我。”
言罢,鸿离倾身靠向若水,在她额角印上一个吻,
若水感到心湖荡开圈圈涟漪,仿佛没有尽头,望着鸿离飘飞的身影,有些迷惘。
“若水师姐。”莲萦欢快道,“师姐总算回来了。”
见她愉悦神情,若水心下了然白泽当是无事,仍觉一阵失落,不再多言,随莲萦医治受伤仙家,指点莲萦、司香宫弟子和仙童如何用药下针,将众多受伤仙家安排妥当。
若水独自不假思索地走上蜿蜒而上的楼梯,想着该是到了凤林宫的最高层,不由得有些忧心可是还有遗漏的仙家。
门扉紧闭。若水步至门前,轻轻推门而进,回身轻掩门扉,方缓步向床榻而去。
“白泽,”若水轻声唤道,顿时怔住,见白泽正安静酣睡,才又继续走到榻边。
侧坐榻上,拿过白泽手腕,若水仔细诊起脉来,不多时,便欣然微笑道:“想来,莲萦该是给他服下解毒反生香了,毒性祛除净尽,仙力也在恢复。不是紫微大帝给他疗伤,他怎会在这里。”
若水抬眸,看到白泽纯白衣衫上点点血迹如同江梅绽放,此刻仍是浓艳如斯,不禁心尖钝痛,想着该是疗伤时又吐血了。若水眉头紧锁,抬手轻蹭那血迹,发觉仍似有湿热。再看去,他嘴角还留着刺目的血痕。
“这莲萦真是此粗心大意,诊脉送药也不顾其他。”若水一边柔声埋怨莲萦,一边拿出巾帕轻拭血迹,“照顾伤者该是细致入微,况且白泽仙将又甚爱洁净。”
忽然,若水手上一顿,呆呆看着白泽温润平和的面庞,忽然想到千年前的那个时候。
那时,若水从木令谷图轴得知白泽心有所属后,决心斩断情丝。可是,不过几日,扮作小仙的重明来司香宫说白泽状况不佳,请她与凌水前去劝慰,不然便要错过九千年一遇的扶桑椹大典。
当若水进得木令谷,就嗅到漫天的木令花酒香。那株木令树下,白泽正倚树而卧,一改往日风流倜傥、风雅俊逸。雪色衣衫松垮不整,满是洒落清酒的痕迹;白脂玉冠歪斜一旁,几缕发丝垂落颈间;青色胡茬参差不齐,零散如乱草。
白泽一手高举酒坛,晶莹酒水映彻日光流入口中,亦有不少沿颈奔淌。闭目饮酒,白泽似在仔细回味酒香,又如在回忆万年云烟,随手扔出已然空落的酒坛。
眼见他又要拿起一只酒坛,若水忙上前抢过,抱在怀中,定定看着白泽,怒气冲冲。白泽醉眼微横,起身摇晃走来,一言不发就要夺走酒坛。若水见状,掷出酒坛怒道:“白泽仙将不知借酒浇愁、忧愁更甚,以酒销思、徒增哀念?”
白泽微微一怔,随即倾身扑来。若水忙侧身避开,不料白泽重重扑倒在地。若水顿时慌了手脚,蹲下身费力将他翻动过来,见白泽一脸肮脏,方才恼怒云消雾散,轻叹一口气,拿出巾帕擦拭泥污。
若水正专心擦拭,不想白泽伸手抓住她的手紧紧攥在手中、覆在胸口。不及反应,若水为白泽一带,便跪倒在地、一手支撑,待她回神,发觉与白泽的俊颜呼吸可闻。
若水感受扑面而来的夹杂浓烈酒香的温热气息,心旌动摇、瞬间沉醉,忘记了厉声训斥、抽身后退。若水只觉,白泽的手愈加握紧,满是怜惜之情。
闭目抿唇、鼾声渐起的白泽,终于横眉舒展,嘴角挂上浅淡笑意。若水痴痴看着,亦是心中甜蜜荡漾开来、没有尽头,仿佛这笑便是为她而备,仿佛他的愁只有她可解。
“没想到,白泽仙将看似风流多情,不料竟是这般深情不渝。”一旁的凌水感叹。若水顿感如坠冰窟,眸光黯淡,水雾蒸腾。若水强忍泪水,就要挣脱白泽的桎梏,不料他紧握不放,数次强行挣扎仍是徒劳。
若水看着白泽,恼怒道:“白泽仙将莫将我当做她,沧海难为水,纵酒相思便好,我可不愿无缘无故受了欺负。”言罢,狠狠心,咬上白泽手腕。若水见白泽无一点放手的意思,忍着心上剧痛,再一狠心,咬得更深,刹那间,甜腥之气在口中蔓延开来。
白泽的手甫一松开,若水就奔向凌水,头也未回。
“若非知你情根深种,也许,我会如同在凡间一般奋不顾身。”若水寂寂想着,将拿着巾帕的手移放在白泽心口,忽然很是期望白泽也如那时一般,紧握她的手,对她一笑。
若水倾下身去,肆无忌惮地贪看白泽,嘴角扬起,一手覆上他脸颊轻柔摩挲,静静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和跳动。指尖轻撩浓密鸦睫,描画墨色横眉,若水细细打量他眉眼,嘴角笑意愈浓。
蓦然,一种恍如隔世、孤寂流离之感涌上心头,若水眸色微黯,轻声喃喃道:“我本以为,闭关千年,总该忘记你了。我曾以古书上种种佶屈聱牙之说,将自己的心禁锢其中,误认为不去想就是不会想。天帝君寿宴上,不过一眼,便牵动往日诸般尘封思念,我说服自己那不过是久别之后的寻常悸动。”
“谁知,这些时日以来,我才知晓,对你的思念从未减轻半分。”一颗珠泪终于滴落在雪白衣衫上,霎时晕染方寸殷红,若水又道:“可惜,守了她几十万年的你,还是免不了移情别恋。莲萦是个好姑娘,你对她还是宽容些的好。虽不知你宠溺起来应是如何,想来该是甜蜜得很。”
若水顿顿道:“至于我,既然答应了少君,就已无路可退。从今以后,这里,”覆着白泽心口的手微微用力,“我将少君放在那里,将你从这里狠狠剜却。而你的这里,自始至终,都不曾有我的半席位置。从前不曾有,今后更不会有,永远也不会有。”
泪,猝不及防地掉下,如同阴沉暮天落雨成愁,朦胧前尘往事,氤氲刹那芳华。白泽胸前血花,如同寒梅蓓蕾悄然绽放,晕染枝上砌雪的孤标傲世。
待得眸中清明一些,若水仍是笑意荡漾,更深地俯下身去,声如蚊蚋道:“总该有些什么,让我聊以告别,即使你不会知晓。”
若水几与白泽相贴,垂眸掩泪,渐近他轻抿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