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阴暗,浩海起伏,茂林大片大片凋零枯萎,花草已成枯黄巨毯。十洲三岛的上空,若有似无的暗绿暗红游丝飘荡,如同徘徊不去的游魂。
立于云头之上的若水,俯视不复往日风光的洲岛,既震惊又难过。平坦原野上,大批仙家整齐躺倒,为仙障隔绝开来,便是早已中毒身亡的仙家。一处山谷中,几百仙家手执长剑、互相追击,一时剑光纷乱、血肉横飞。
“这沉虫之毒还真是厉害,不仅夺仙家性命于片刻,还可扰乱心智,令仙家自相残杀。”若水说着,就要催动云诀向那山谷而去。
鸿离忙拉住她,道:“他们无药可救,留着也只能徒增伤亡。此举虽是出于无奈,但已是最好的法子了。”
若水闻言有些吃惊道:“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
“他们此时的样子,便是玉壶上仙也束手无策。”鸿离叹道,“若不敛住毒窟湖毒性,便有更多仙家死在同伴的剑下。”
若水明知鸿离的话颇有道理,但见仙家死在眼前而无能为力,还是让她心里很是难受。鸿离伸手揽过若水腰肢,将她裹在火浣披风中,催动云诀向南而去。
若水抬首看向鸿离。他嘴角笑意荡漾,向来威严尊贵的脸庞上平添几分柔情。
“那时,将要穿过冰寒黑雾,我曾无比期待他的怀抱,就算为众仙嘲笑因他风流而受了欺负,我亦心甘情愿,谁知他竟要我独自应对。”若水颔首靠在鸿离胸前,默然想着。
“可我还是受不住冰寒黑雾。幸好如此,我才在他怀中享得半刻温暖,望着他俊雅面庞,我已然很是满足。还有,随他探察炎洲鬼族把守的毒窟,他将我揽在怀中,使幻影之术深入鬼兵阵营。”
“我肆无忌惮地贪婪他的温柔安分,未曾忘却心底的甜蜜,可笑我竟不敢轻举妄动。可惜,冰寒黑光突然大作,他该是将将躲过,惊吓之余我也只好紧紧抱住他腰身,他却皱眉厌恶。”
“明明很是企盼与他相拥,但他催动仙力托住彼此落地时,一副占尽便宜、颇为得意的表情还是让我恼怒,赌气要逃出他怀抱,谁知他说冰寒黑光尚未散去,只得趴在他胸前。他可知,相拥入怀,虽是短短一瞬,我耳边尽是他心跳声,如梦似幻。”
“可是,如今,怀抱依旧,却已非他。”若水想到这里,顿时心中酸楚上涌,两行清泪毫无预兆流出,打湿鸿离胸前锦衣。
鸿离紧了紧拥着若水的手臂,温柔又略带戏谑道:“怎么,若水姑娘这么容易便为一个怀抱感动?”
若水微微侧过脸去,越过紫色披风,远远望见腥风血雨中的一点纯白轻飞如雪。那雪片,瞬间也染上艳红。
“不要!”若水轻呼出声,就要挣脱鸿离的怀抱,却为用力禁锢。
鸿离似有些生气道:“毒性太过深重,若水姑娘承受不住。”
若水看向鸿离,眼中含泪,声带哭腔道:“他是威震仙界几十万年的仙将,也是仙界唯一熟知毒窟变迁的仙家。若不救他,谁来救仙界?”
鸿离无言以对,悄然放开手。
若水头也不回地驾云飞下,见两手颤抖不止的莲萦,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
一把抢过莲萦手中玉瓶,若水扑在白泽身前,小心翼翼地给他喂下解毒反生香。那时,他集阖洲仙家的仙力破除冰寒黑雾,重伤在身。他忍痛嘲笑自己惊慌失措,若水方感万分惭愧。自那以后,若水修炼心性,愈加沉着冷静。
“再服一颗扶桑椹罢。”若水诊过脉后对重明道。
重明依言给白泽服下,看看面色难看的鸿离,道:“白兄本欲以冰寒白光搅动毒窟湖水以毒攻毒,不料毒性太重难以把控。幸好,白兄力道恰好,才免却仙兵全军覆没。我还要同玄武去检视毒窟湖,烦请若水姑娘照顾白兄。”
未及若水答应,重明就将白泽鲜红虚弱的身子交给她,起身叮嘱莲萦去察看死伤仙兵的情形后,走到东华大帝君身旁,道:“还好有护体海珠,白兄才保下这条性命。”
“果然是上古灵物啊。”东华大帝君又正色道,“毒性如此凶猛,不如试试火攻。”
玄武道:“火林兽。”
鸿离将目光从若水身上收回,若有所思道:“火林兽可发光如火。取仙光为火,烧却毒性。”
若水一边听着几位仙家的对话,一边拥着白泽,为他擦去脸上血迹,看着自己的月白衣衫为他鲜血浸染,不由得悲从中来,止不住地落泪。
“答应我,不要死。我还没细细看过你的模样。”若水在白泽耳边低声哀求道,抹抹手上渐渐冷却的鲜血,心中忽然害怕起来。此刻,若水才知,原来,千年的闭关不曾减却半点对他的思念。
不多时,火林宫诸仙领千只火林兽,面对血色翻涌逸散的毒窟湖,一字排开。
火林次仙上前向几位仙家道:“火林兽虽不会如寻常灵兽那般口喷烈火,仙光却更为功力纯厚。火林宫弟子会运功聚集火林兽的光亮,凝成火光。”
言罢,火林次仙指挥弟子,让火林兽分列毒窟湖八方。火林兽的光照渐强,橙黄如火,分外温暖。乾、兑之位的仙家执剑出招,将身前的火光缠作长长光柱直向坎位。坎位仙家将引出的火光融入飞来光柱,递与震和巽北之位的仙家。火光从震、巽往离位,经坤、艮重回乾、兑,渐成熊熊燃烧的火炬。
八位火林宫弟子在火林次仙剑光指引下,同时发力。悬浮在上的火炬,因着无数仙力涌入,顿时变作一片火海,张开大口,贪婪地吸入不断逸出的暗红暗绿游丝,发出金石交击之声。
血色波浪亦是如前一般愈加汹涌,拍打火苗,虽是灭了方寸烈火,却也失了水中沉虫,毒性自是大为减少。火林宫诸仙继续运功,所用的火林山也越来越多。烈火时大时小,始终倔强燃烧,任凭浪花如何冲击,都岿然屹立。
毒窟湖四周,飞窜的火苗不放过一丝逃出的毒性,尽数烧死驱走的沉虫。
若水见白泽脉象平稳渐强,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时,莲萦过来,嫉妒又担忧地看着若水怀中的白泽,道:“师姐,受伤的仙兵太多了。而且,而且玉凌军,不信我。”
悄悄擦去眼角泪滴,若水小心不舍扶白泽躺好,留恋地看了白泽一眼,起身随莲萦而去。
“总算暂时敛住湖中毒性了。”鸿离有些欣慰道。
东华大帝君却道:“此举,不过是强行压住毒性,使其无法为害仙兵。说不好究竟能支撑多久。”
重明道:“若无毒性为祸,还可再试试用冰寒白石净化。只可惜,白兄尚在昏迷之中。余下我和玄武,本也难成四方战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