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方觉，白泽仙将记述仙界之事是以冷静的史家观角。她此番前来榴香谷，虽是找寻玉凌军一二事，但心底多少还是对白泽的“她”不无好奇。
回首望向不远处的知还斋，若水深知，如无白泽，浩海书册寻不到太古大战的记述。而此刻想来，纵然寻到几本书册，怕也是枉然，依他笔调，芸芸仙家中并不会对“她”着墨多一点。
再翻看，一张张卦图映入眼帘，阴阳二气、震离兑坎、东西南北、子丑寅卯，高深莫测。
若水轻蹙眉头，许久才识得这些便是“稽览战阵”，将每张图一字一句认真研读。
“若非闭关之时，我读些卦象之说聊以静心，怕是看不懂这战阵，”若水感叹道，“不想白泽仙将尚为飞仙时，就已熟稔，且据此创战阵，如今仙界飞仙定然无此聪颖天资。”
日影渐西，直到缺月挂稍，若水见凌水以石榴花影送信催她归宫，方知五日光景倏忽而过，自己醉心战阵不可自拔。
北海钟山，四面山之束木山上，东望苍茫浩海，西俯巍峨钟山，山水之间，仙家云集，剑光闪耀如群星，剑风鼓荡似滚雷。
凌水和若水早早到了，见莲萦跟随在白泽和重明身后，皆是惊住。若水更是预感不妙，强自压下恼怒不发作。
鸿离立于一方石台上，俯视玉凌军仙家练剑，待白泽、重明、玄武、凌水和若水到齐后，沉声号令玉凌军重整阵列。
剑光骤灭，众仙疾步健飞，不过一瞬就阵列整齐，深深抱拳一礼。
鸿离沉声道：“玉凌军为紫微大帝所创，拱卫天帝君所居四面山，曾在数次大战中战绩卓著，每百年试炼遴选仙家。历任掌军，从军中由天帝君和少君擢升剑法精湛、文武兼备的仙家为之。而玉凌军的镇军兵法即为白泽仙将所创的‘稽览战阵’。”
山下阵列应声而变，百位仙家变阵为圆，分立十二处，每处六位仙家依次站定，北前南后，圆中空荡。随着鸿离一声令下，众仙执剑踏位，战阵自北由南缓缓转动。
十二处仙家剑法尽皆不同，每处六位仙家亦是剑法有别，隐隐有相反相成之势，尤以南北最为明显。战阵愈转愈快，剑光渐渐交缠，仿佛银龙初生，雄浑壮丽。
若水将眼前战阵与白泽书册中所看之图对应重叠，深感震撼，不觉看向白泽，见他正微笑摇扇注视自己。
低首看向战阵，掩过方才一瞬失神，若水心中不禁道：“莫说他出尘绝世的风姿，单就才智而论，仙界仙家想是难以望其项背。”
正在若水思虑之时，身旁的鸿离驾云飞下，凝出洪荒之剑，轻落于战阵中央，起手便是“乾坤剑法”。
“这，难不成是……”若水不可置信道。
鸿离在近北之位站定，蓦地剑光大作，招式如疾风骤雨施将开来。腾挪辗转间，他随战阵旋转，于正北之位变幻剑法，自北而东，从东向南，剑气愈加浓重，如春日沐风。起南至西，西归于北，剑势转为和缓，仿佛木叶纷纷、流雪回旋。
转动战阵如同天流漩涡乍落山巅，无数星光飘飞缠绕，为中央长剑承接，再复冲飞，顿成银白长龙夭矫盘旋，直向云霄。
“六十四卦象中，有十二天子卦。战阵分立十二处，便源于此。每卦六爻对应每处六位仙家，爻有阴阳，仙家以剑法差别。故战阵北为阴而南为阳，隐有相对之势。”重明耐心解释道。
若水同凌水频频点头，见战阵旋转停歇后鸿离飞身上来，忙行礼称赞一番。
重明也赞道：“众仙走位熟稔，操‘钟山剑法’也是不假思索，少君对阳象走位也甚为熟练。”
未及鸿离谢过，一直沉默不语的白泽嘴角衔笑，忽道：“有阳无阴，恐是不妥。”
若水知战阵中央有阴阳两象，随阵走转，但阴象不存定然阴阳失衡，与战阵初衷背道而驰，当是大忌。
白泽“啪”地收起纸扇，负手临风而立，道：“阴阳两象，若水主事应知之甚详。”言罢，催动云诀，飞身而下，落在战阵之中。
“我自是了解，”若水回首欲与白泽言时，已然不及，见他在阵中执扇抱拳作礼时，方明白是在邀自己一同入阵。
若水顿时有点不知所措，正自犹豫，听重明道：“难得白兄今日愿亲作阳象，展当年掌军为阳象时的绝世景致，若水姑娘总不会让我等失望罢。”
无奈之下，若水只好轻飞而下，向白泽一礼，恭敬道：“望白泽仙将多加指教。”
白泽淡淡一笑，轻托纸扇，从容摆开起手式。若水见状，刹那惊住，空自喃喃道：“情深似海？”
“清散剑法是为两半，一为皎若盛阳，一为情深似海，”凌水道，“当初创此剑法，便是情深意笃的两位仙家共练剑法，真不知当时你尚未遇到我，是如何创出的。”声音中娇嗔显见，又温柔无比。
若水晓得凌水所言不虚，虽是熟悉“清散剑法”，也曾使出，终究是对阵抑或战场上所需，却从未与其他仙家共舞，乍听凌水这般言说，更是两颊微热，低首不语。
白泽重又展扇轻摇，问道：“怎么？若水主事这就忘记了阴象走位？”
“自然不会，”若水闻言抬首道，“阴阳两象走位合四时、切五行、依地支，虽是繁复，到底有规可循。况方才少君已走阳象之位，阴象之位不过相反。”
“那便是若水主事忘记‘皎若盛阳’？”白泽又问道，笑意愈浓。
若水顿时脸色严肃道：“清散剑法自是仙界罕见繁难剑法，但师姐与我曾得两位仙将指点，千年间亦勤学苦练，虽不及师姐精通，也不至于忘记。白泽仙将怎可如此质疑于我？”
“既然都不是，”白泽声音懒散道，“若水主事不愿同我为众仙演示阴阳两象，可是嫌弃于我？”
“怎会！”若水也不知自己为何有些激动，略略平复心绪道，“我一宫主事，怎会嫌弃仙位远高于九阶仙位之上的仙将，白泽仙将在众仙面前屡次羞辱于我，也太不自重。”
白泽横眉微挑，清朗声音偏有几分不羁道：“若水主事说我风流倜傥，我调笑仙女也是再寻常不过。”
若水愈加恼怒，刚要出言辩驳，就见白泽合扇后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余光瞥见众仙已是不耐烦，只得凝出长剑、抱拳行礼。
随着白泽摆开起手式，若水轻挽长剑，缓缓出招，时刻看着白泽出剑，恐怕慢了一点、错了一丝。
“我因闻白兄琴曲有感而创清散剑法，深觉风流不过为一‘清’字，而操引琴曲又谓‘散’，便唤作‘清散剑法’，”重明深情道。
此时，若水感到一丝安慰，曾经错过的，原来还是会回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