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冉镜
眼前的大厅空荡荡的。
说是大厅，简直可以说是个大洞，从地面上凹陷下去约莫三五丈的一个大洞，洞底有个约莫一丈见方的台子，台子上又放着个架子，上面挂着几十个半个手掌大小的牌子。
“玄字葵号，需八****，宫华丹，各一百二十斤，大行归阴散四百斤，开始出价。”
台子上站着的胖子，戴着半脸的面具，留出半截八字胡，对着手里的木牌唱着。
他这边话音刚落，就看从大洞的口沿，纷纷滑出若干个竹筒来。
那洞口围着一圈厢房，每个厢房都垂着竹帘，从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只有一根铁丝从厢房直达台子，那些个竹筒，就是顺着铁丝滑到台子上的。
那个八字胡胖子身边，一身紫色短打的姑娘不慌不忙地一个一个打开竹筒，把里面的字条一一打开，一一对比。
“铠哥，这些汉人在折腾什么啊？”
你是头一次见到这种阵仗，全场除了台子上的两个人外，安静得好像没人一般。
“这算是药王谷的特色了。”
你的哥哥冉铠，靠在厢房的竹帘边上，透过竹帘的缝隙，观察着外面。
“药王谷名气太大，以至于天下药店基本都到这边来买。他们出货不可谓不大，可又实在供应不了这么大需求，于是，就把那些个无法完成的单子拍卖出去，价高者得，他们赚个抽水。药王谷财大气粗，他们看不上的生意，对周围这些小药商来说，那可是大买卖。”
“那我们来干什么？我们又没药要卖。”
冉铠看着外面的情况，一边的随从蒋尚庄开口解释道：“这生意，谁都可以跑，可以做，不过，药王谷能把这些商人不远万里地集中到这里，自然有绝活。”
你听蒋尚庄这么一说，马上反应过来了。
“你是说药王谷的那些独门秘方？”
“没错。”
蒋尚庄点点头。
“药王谷的秘方从来只有谷主及其继承者才知道，历年试图盗取药方的人，不计其数，奈何那些秘方都是谷主亲手秘密调制，从不假手于人，一个个都无功而返，甚至有为此搭上性命也没能掏出一麟半片的。”
你难以置信地一吐舌头。
“搭上性命？太疯狂了吧，至于嘛，不就个药方。”
“至于，怎么不至于，你想想，咱主子这回来准备了多少钱为了买药王谷独门秘方的药，这样的，还多了去了。”
“恭喜兑位丑号的客官标中。”
下面的台子上，胖子已经把结果报了出来，不过，你十分纳闷。
“怎么没报价？”
“这是药材行的规矩。”
蒋尚庄继续给你解释道：“来的都是做买卖的，出了门说不定就给卖掉了，这关头把人家中标的价唱出来，大伙都知道底价，以后，再拿出来卖，谁都不好卖了。”
“原来如此，可他说的兑区丑号，又是什么？”
蒋尚庄从袖子里掏出半个铜钱，道：“每个厢房都有这样的半个铜钱，你看，现在台子上的人把半个铜钱连同写货号的木牌，写价格的纸条，一起放进报价人的竹筒里，等拍卖结束了，中标的人拿着半个铜钱去账房，两边铜钱一对，就能成交了。”
“他们汉人花样真多！”
你不屑地哼了一句，整那么多花活干什么，直接价高者得好了，出去卖多少钱是人家能耐。
“嘘！开始了。”
你哥哥冉铠收敛起笑容，紧张地盯着外面，连带着你和蒋尚庄一起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台子上的胖子摸了摸两撇八字胡，扯着嗓子道：“大家等很久了吧？呵呵，下面，是我们药王谷的秘药，镇魂散，可以消弭一切毒瘴，介绍不多说了，大家都行家，今儿总共出十三单，每单一百斤。第一单，天字甲号，诸位，出价吧。”
你知道，冉铠是志在必得，可饶是如此，当你看到他在纸条上写的价格，依旧啧舌。
纸条递给蒋尚庄，蒋尚庄也吓了一跳。
“主子，没写错吧？”
“没。”
冉铠说得斩钉截铁，蒋尚庄也只好把纸条装进竹筒，沿着铁丝送下去。
你哥哥的报价已经够让你啧舌的了，更令你啧舌的是，他的报价居然没成功，看来，是有更高报价了。
“恭喜离位寅号！”
胖子一出口，你，你哥冉铠，蒋尚庄三个人面面相觑。
接着，是天字乙号。
冉铠看上去并没有紧张，毕竟，总共有十单之多，只是这次，你哥哥把写上的价格提高了一点。
竹筒滑下舞台。
“恭喜离位寅号！”
胖子再次喊出同样的号码，又是同一个人拍下镇魂散！
这样的戏码，一次又一次上演，你可以看出，冉铠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等到最后天字癸号的出价，蒋尚庄瞠目结舌得都不愿意报价，还是冉铠亲手把纸条装竹筒里送下去的。
“恭喜离位寅号！”
随着胖子的话音落下，蒋尚庄长长松了口气，倘若按照最后的报价，就算冉铠中标，也不是什么好事。
第十五章
韩彪
半文铜钱。
好吧，理论上不会有半文数量单位，不过，你手里的铜钱，只有半枚，所以，说是半文，一点都没错。
半文铜钱，要是在南越，能买什么？一时间，你都想不起来，就算是馒头，都要一文铜钱才能买上一个，半文……
话虽然是那么说，但是，真等有人来抢的时候，你还真是急眼了。
你方才从厢房里出来，捧着那半文铜钱，如同捧着个烫手的山芋，刚好碰到个戴着翡翠步摇的姑娘，那姑娘也不说话，上来伸手就去抢你手里的半个铜钱，一副理所当然的架势。
那姑娘动作不可谓不快，然而，你反应更快，登时左手一紧，把铜钱捏在手心，右手一切，把姑娘的手给挡开。
“把铜钱交出来！”
嘿，无缘无故的，开口就要，而且，开口之前就出手了，换做平时，你看那姑娘漂亮，不就半文钱嘛，给她便是。
可是，眼前这半文钱，是你家主子刚刚花了大价钱拍下来镇魂散的凭证，容不得半点闪失！
你佯装没听到，自顾自要走，那姑娘见你不搭理她，眉毛一竖，再次动手，想要抓住你的左手。
“我在和你说话呢！”
之前那姑娘突然袭击都没得手，更何况你这次早有了准备，只足下生风，闪转腾挪，漫不说那半文铜钱，就是你的衣角都没沾到一下。
你不否认，你这么做，有点戏谑的成分，然而，被你戏谑的姑娘，有些恼羞成怒，顺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寒光森森，扑面而来，你连忙打消戏谑的念头，一个跃身，跳出两三丈开外。
那姑娘还要追击，却给身后一个扎着辫子的灰衣男人按住了。
“哥！”
姑娘一见自家哥来了，底气大增。
转眼之间，姑娘露出痛苦的表情来。
“哥——”
看来，灰衣男子手上暗暗用劲，教训着自家顽劣的妹妹，与此同时，他将目光投向了你，不，更准确地说，是将目光投向了你在的方向，视线，越过，投向了你的身后。
这时候，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赶过来，着急地打量着女子。
“我说小主子，你……”
那个汉子似乎在等他，看到老者来了，姑娘有人看着，也不多言语，巨大的身形晃动，以与身躯完全不成比例的速度越过你，经过时带来的劲风，让你想起了下山猛虎。
身为随从的你，本应该守护自家主子的安全，尽管说，你自己也知道，即便拼尽全力，你都不见得能够拦下那只猛虎，但，为了主子的安全，你是不惜豁出去性命。
然而，你并没有动，没有阻拦。
为了主子的安全，你不惜豁出去性命。
你主子的安全有受到威胁吗？
诚然，那是只猛虎。
可猛虎，也只是猛虎而已。
猛虎又怎么可能威胁到苍龙的安全？
你没有转身，不过，你从面前姑娘与老者的表情上不难看出，你的预料是正确的。
果然是一番龙争虎斗，你家主子姚广陵与灰衣大汉虽然都是赤手空拳，但，看得险象环生，恍惚之中，空气里仿佛有火花不断迸裂。
“喂喂喂，在药王谷闹事呢？”
这二人的缠斗，肯定引起骚动，不知是谁通风报信，那个舞台上的胖子，面具都没摘，一路小跑地跑过来。
他不认得，估计也看不清那两个人，可他认得花白胡子老者和你。
“我说，蒋掌柜，韩掌柜，怎样着，药王谷的规矩不懂吗？不懂规矩，还指望以后和我们做买卖？”
灰衣人和你家主子斗得难解难分，却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听到胖子那话，自是知道轻重，马上两边停手。
“是他们先动手的！”
你赶紧上前给自家主子辩解着。
“我……”
最开始动手的弯刀女子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却给灰衣汉子瞪了回去。
花白胡子老者，大概便是胖子口里的蒋掌柜陪着笑脸，从口袋里掏出个银锭送上。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家姑娘头一次来，不懂规矩，有什么惊扰药王谷的，我们赔不是，您别和小姑娘一般见识。”
胖子也不客气，接过银锭，在手里掂量掂量，道：“我这边不一般见识归不一般见识，可事主不光是我吧？”
“对对对。”
蒋掌柜抱拳拱手，冲着你与你家主子分别一拜，道：“我家姑娘看镇魂散给您二位全部买了，急着想从二位手里分些，举动实在鲁莽，惊着了二位，还望海涵。”
蒋掌柜的意思，分明是想趁你没拿着半文铜钱去兑货之前，把那铜钱买回来，这在药王谷拍出热销药材，尤其是它们独门秘方的时候，经常会遇到，门都不出，马上赚个差价，还省得舟车劳顿地往回运何乐而不为？
不过，那些是商家谋利，你们又另当别论。
你才要开口拒绝，不料，你家主子姚广陵，紧盯着灰衣汉子，问道：“出价多少？”
好容易出大价钱把镇魂散买来，怎么肯出了？
你有些不解地望着主子。
主子松口肯出手，一下把蒋掌柜和使鞭姑娘给乐坏了，齐刷刷地看着灰衣汉子，等他出价。
结果，灰衣汉子的出价，把在场所有人给惊呆了。
“一文。”
“噗。”
知道你们出价的胖子，不禁笑出声来了。
这下，你有些火了，说什么想买，出的这价，摆明了是不想买。
“成交。”
你家主子的答复，更让人惊愕，尤其是你，来之前，姚广陵可是一再叮嘱你，镇魂散一定要全部拿到手，至关紧要，后面的出价之高，也是让你觉得匪夷所思，出那么大价，居然对方出一文就给卖了……这买卖可赔大发了。
“哦？呵呵，有意思，有意思。”
胖子看看灰衣汉子，又看看你家主子，微微摇头。
你家主子的出价，无疑是镇魂散的最高价。
灰衣汉子的出价，无疑是镇魂散的最低价。
最高价买入，最低价卖出。
结果，灰衣汉子居然不置可否，根本没掏钱的意思，大笑着带着女子与蒋掌柜离开了。
只留下你，莫名其妙地杵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