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姚广陵
雪,漫天的雪,铺天盖地,把天与地染成了一片雪白,你的每一次呼吸,仿佛都会凝结成霜。
你小心翼翼地行走在通往药王谷的山道上,脚上的鹿皮靴早已经浸透了雪水,随时都有打滑的风险,山路过于狭窄,马队里好几匹马都摔进了山路旁边深深的谷底,那幽幽的山谷,如同怪物的大口,随时准备吞噬一个个生命。
“哎哟!”
你身边的一个穿着厚厚狐皮大衣的青年公子,脚底一滑,你紧忙一把扶住他的左臂,却不想,不扶不要紧,这一扶,青年公子直接叫了出来。
“哎哟!”
再看看他的脸,疼得血色都没了。
你吓得连忙把手收回来,心里暗暗叫苦,明明没用劲啊。
“怎么了?”
那个公子揉着左臂,道:“前阵子把胳膊伤了,还没好,这天寒地冻的,伤口本就有点裂。”
一时间你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安慰道:“再忍忍,过了这个山头,下到谷里就不冷了。”
那个公子点点头。
“所以我真是讨厌回来,明明底下还热得直淌汗,上面居然下雪了!”
“薄公子,这不是你们药王谷的特色吗?”
你眼前这个穿着狐裘的青年,正是药王谷老谷主薄闻欣的大公子,薄礼恒,外界传闻,这小子放着好好的药王谷的谷主不做,跑南越京城兴业,当个药王谷分号的掌柜,估计是受不了药王谷的苦寒,在兴业那花花世界乐不思归。
这也难怪,药王谷位于南越,北虞,西羌三国接壤之处,理论上应该是兵家必争之地,奈何这药王谷所处的燕山,山路陡绝,低处毒瘴密布,高处终年积雪,加上道路险绝,生生把这块兵家必争之地变成了三国都不愿意染指的三不管地带。
有道是祸兮福兮,也就是因为这地理,才让各种药草分布燕山各处,也早就了药王谷,包揽天下草药的地位。
“特色什么啊,和苦行僧似的。”
正说着,马队里一个随从从队伍的前端,一手提壶,一手执碗,缓缓向队伍末端走来。没等走到近前,你便已经闻到从壶里飘出的姜汤的香味了。
你接过那个豁了个口子,早给黑色污渍秽污得看不清原本花色的瓷碗,找那人要了碗姜汤。
汤送到嘴边,你想起薄礼恒是客人,按理说,客人应该当先。
于是,你把碗递到薄礼恒的跟前。
“你来碗?暖暖身。”
薄礼恒看了看那个碗,紧皱眉头,犹豫再三,摇头拒绝了。
荒郊野外的,还那么多讲究。
你也不再客气,仰头便把一碗姜汤饮尽。
辛辣的姜汤,佐以浓厚的辣椒,胡椒,一股热流从胃部晕染开来,直冲脑门,把周身的寒气一扫而空。
“阿嚏——”
薄礼恒打了个喷嚏。
形势比人强!
薄礼恒不得不开口也要了碗姜汤。
饶是如此,薄礼恒还是先要了小半碗姜汤,把碗涮了下,倒了,又要了第二碗,这才喝下去。
这下,他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血丝。
“要不是这姓彭的……”
话说到一半,薄礼恒生生把话头止住了,慌忙地环顾四下。
不用他开口,你也觉察出不对劲来了。
和薄礼恒一起的那个姓彭的不见了!
明明你记得那个姓彭的和薄礼恒一起的,然后,混马队里面,再然后,你记得姓彭的和你的随从韩彪打成一片,好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再然后……
你真不记得姓彭的跑哪里去了。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怎么说一个大活人没了,更关键的是在这冰天雪地的,若是掉队,那只有死路一条。
你急忙找到韩彪,那个虎头虎脑的青年,正和与姓彭的一起的女胖子凑一起谈笑,那个女胖子穿着厚厚裘衣,和个巨大的毛团似的,在她肥厚的双下巴底下,一只绿毛鹦鹉探着脑袋换了口气,大抵是见外面太冷,又钻了回去。
“韩彪,彭公子呢?”
“呃,是啊,彭公子呢?”
韩彪如梦初醒,再在四下里找,哪里有姓彭的身影。
他只好硬着头皮问那个胖女人。
“你家彭公子呢?”
“呃……”
胖女人也跟着四下里找寻起来,显然她也不知道他主子去哪儿了。
不过,胖女人到底跟着姓彭的多年。还是有办法的。
只见胖女人从怀里掏出那只绿毛鹦鹉,一把掐住鹦鹉的脖子,冲四下高喊着:“喂,彭宛!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宝贝聪聪给掐死了啊!”
嘿!真别说!这边胖女人话音刚落,就听哐当一声,送姜汤的那人一下丢了壶和碗,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
“梅友人!你敢伤了我家聪聪半根毫毛,我就和你拼了!”
你定睛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蓬头垢面,好像才从煤窑里挖出来一般,身上裹着马队里伙夫经常穿着的老羊皮袄,上面的羊毛浸满了油脂,糊上了各种灰尘,菜叶什么,黏成一坨一坨的,和之前见到的翩翩公子,完全判若两人,也难怪给你倒姜汤你都没认出来,要知道他手都弄得和烤糊了的鸡爪子似的。
“彭宛,你怎么成这样了?”
薄礼恒皱着眉头。
“这样暖和啊,不信你试试。”
说着,彭宛作势要脱下那羊皮袄,薄礼恒忙不迭地躲开。
“得得得,暖和你就穿着,我是不穿。”
你微眯着眼睛,继续看着那个彭宛,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看来,这玄同阁的名字,真是名不虚传。